“受罪也不至于,”淳于意往邹氏跟前凑了凑,道:“郑太医家的声望虽不及以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是殷实的,这次三弟还专门给我提到到了他家老二,说这郑合跟郑太医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虽是老来所得,但模样品行丝毫不逊色。如今在太医院里做个小学徒。”
邹氏绷着脸,不愿说话。淳于意没有注意到邹氏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家底殷实出来的子弟,大多一事无成,就像郑家老大,说是要求取功名,可这年年下来都是白费一场,一事无成不说开销也不小。瞧着这老二倒向是他家的另类,能吃苦知上进,他日也定有一番作为。”
邹氏不豫,转过头不说话。她共三个女儿,老大老二已然嫁到长安,几年见不上面。到了缇慧这里,她万般不舍,总想着让孩子嫁到跟前,这样一来,一年总能见上几次。
这些话淳于意几次三番都想跟邹氏说,只不过自己一直忙,邹氏又在兴头上,现将这里面的条条道道说清楚,他心里也踏实。淳于意走到邹氏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慧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想多见见她。你还记得秀儿议亲时我也是诸多不舍,可我们是当爹娘的,还是要为孩子多打算,你看现在即便我们一年到头见不了两个孩子几次,可这次慧儿及笄,两个孩子回来哪个不是满面红光。”
想起曾经,邹氏瞬间红了眼。淳于缇秀是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当时淳于意刚刚得了差事,日日繁忙,邹氏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家里,忙的不可开交,淳于意每天不管多忙,都要回来陪孩子玩玩,自然与缇秀的感情深厚。
到了议亲之时,淳于意比邹氏还要难过,可还是毅然决然的将缇秀嫁到了长安。缇秀出门的那晚,淳于意喝的酩酊大醉,晚上把头埋在被子里直流泪,第二日,整个眼睛都是肿胀的。
“你我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了,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万不能为了我们那点私心,毁了她们的一生。”言语亲切,一片慈父心肠全显现。邹氏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忙低头拭泪。
淳于意又道:“郑合再不济,在太医院也能学些本事,到时自己开个医馆也是好的,若是争气,当个太医院院长也绰绰有余。总之,慧儿是不会受苦的。”
言尽于此,邹氏心里已然明白,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老爷心中已有答案,我听你的就是。且让我再打听打听那郑合品性到底如何,不要是个两面三刀的。”
“对对对,那是自然。”淳于意自然的搂过邹氏,“那小子要是个两面三刀的,我第一个不答应。我们定要仔细着点,给慧儿找个跟她大姐夫、二姐夫一样的女婿才是。”
邹氏哭着又笑着点头,淳于意亲热的将人抱起轻放到床上。
夏末秋至,天气逐渐干燥起来,淳于老太太今日里有些咳嗽,淳于意煮了不少润肺止咳的药汤。老太太怕给缇萦传染,便停了缇萦每日来学字练字,并把监督缇萦练字的这个工作交给了缇慧。
缇慧是个极具责任心的姐姐,只是耐心不足,缺点威严。缇萦但凡流露出不想练字的意思,缇慧恨不得将人按在桌上,可只要缇萦露出一点可怜兮兮的模样,缇慧又不知所措,一来一往,缇萦觉得这个姐姐是吃软不吃硬,嘴上是个不饶人的,心里最是善良。
这样便也能解释,每次缇月出言不逊时,缇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缇月一旦露出点受了委屈的样子,缇慧的火气也没了大半。
淳于意和邹氏四处打听郑合的人品才干,又将得到的信息进行汇总,报到了淳于老太太处,老太太也表示满意,最后定下了他。这就过了纳彩之礼,送出了缇慧的生辰八字,遂行问名礼。
之后,缇慧便不再去阳先生的私塾学医了,被锁进了闺房绣嫁妆收性子。
郑家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来下小定,因为家里大儿子的缘故,很多人认为郑家已经败落了,何况郑合现在只是太医院小小学徒,这也导致了郑合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婚事有了着落,郑家当然不敢马虎,郑家希望明年年中就能完婚。
淳于意想着邹氏不舍得,便写信告诉郑家这其中缘由,可不知郑家是不是有所误会,立刻又加了不少聘礼,还请了一位两人都认识的好友来下聘,淳于意知道这是郑家误会自己以留女为借口,怕中途生变,淳于意不好再说什么,还为缇慧添了与后来来的聘礼一样的嫁妆,并把婚期定到明年六月六日,寓意六六大顺,两家都很满意。
缇萦突觉有些感伤,她来这里已经两年了,除了王姨娘和淳于老太太,就属和她的这个三姐姐最熟了,可再有几个月,身边熟悉的人少了一个,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在这个社会,女子长大嫁人都是必然的结果,哪像现代社会动不动就单身万岁,丁克万岁,这个社会对女子的包容还是太少了,尤其这种连面都没见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缇萦忍不住心里暗叹。
年关将至,缇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缇慧了。新年第一天,淳于老太太高兴,准了柳姨娘和王姨娘一同到福寿堂请安,老远缇萦就看见了缇慧,几个月不见,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见缇慧身着一件栀子色金莲花纹路襦裙,头上戴着一对赤金红宝石蝴蝶步摇,整个人如一只刚刚出蛹的蝴蝶,真是明艳动人,连前来迎接的王嬷嬷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缇萦心中暗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几个月光景,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俨然一副大家闺秀模样。那郑合真是好福气。
女儿落得亭亭玉立,邹氏自然骄傲,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缇萦转头去看缇月,明显情绪不高,倒是柳姨娘,今日怕是特地打扮了一番,看见王嬷嬷就低头问好,好不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