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声音一出,堂上再次安静下来。蔺青先生朝着赵夫人回了礼,正色道:“赵夫人,这两个孩子如今闹的这番,若硬是结了亲,怕日后也是一对怨偶,不如今日趁着两家人都在这里,这亲事就算了吧!”
赵夫人冷哼一声,斥道:“你们说结就结,说退就退,真当我们赵家女好欺辱!”此刻,赵老爷扶起坐在地上痛哭的赵瑶,瞪了眼阳新,又看向女儿:“瑶儿,你可想好了,这种薄情薄义之人,你当真要嫁?”
“爹,姨母,瑶儿此生非阳公子不嫁。”赵瑶坚定道。
这赵夫人竟是赵瑶姨母!
赵夫人听完赵瑶的话,像是得了圣旨一般,走到堂中,正色道:“这位夫人说的对,趁着今日两家人都在此,好好将此事说道说道。当日,是你阳家来我赵家求我赵家女,算是父母之命,两家想看无疑,你阳家才下了定,便是媒妁之言,如今到了婚嫁之时,你阳家却出尔反尔想要退婚,我赵家问心无愧,可是你阳家金屋藏娇又或是你家儿郎变了心,闹得这满城风雨!”
“我们今日若是同意退了这亲事,明摆了给别人说闲话,往后这临淄满城都要戳我们赵家的脊梁骨,今日我便给你们阳家两个选择,第一,便是照着约定的礼数迎娶我家女儿,皆大欢喜;第二,便是你阳家在城中贴满告示,承认你阳家言而无信,薄情寡义负了我赵家女!”
蔺青看了看阳启,阳启扶额摇头,缇萦瞅了眼阳新,阳新眼顾左右,完全没有注意。
一时间,蔺青不知作何回答,此事本就理亏,本想着找来赵氏夫妇能将赵瑶带回去,再以赵瑶上门生事为由退了这婚事,谁曾想,这赵夫人竟对赵瑶宠爱至此。
赵夫人走到赵瑶身边,扶着赵瑶,冷冷道:“你们阳家好好商量商量,莫以为我们赵家好欺负,瑶儿今日在你家受了委屈,我们也不便多停留,就先告辞了。”
说罢,赵家带来的丫鬟仆妇便上前搀着赵瑶出了府。
“这妇人好厉害!”阳漾道,“是啊。”缇萦附和道。
缇萦和阳漾看着赵家人出了府,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门走去,阳漾道:“小时候,我总以为母亲是最厉害的,为了不与父亲的那些妾室共侍一夫,说什么都要和离。今日见了这赵夫人,才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缇萦不出声表示认可,阳漾又道:“对了,你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缇萦一时间犯了难,到底是说与不说,经过几秒钟的心理斗争,缇萦咧着嘴故作轻松的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玩了。最近医苑不忙,我便跟父亲请了假,来找你玩。”
阳漾嗤笑,“那你真是好运气,看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缇萦试探性的问道:“你哥哥可与家里人说了中意与谁吗?”阳漾摇头,只道:“不曾说,每次问他,他只说此生心中只有那女子一人。”
缇萦也不再多问,接着又玩笑道:“你说要是你中意的那位男子也已定亲,你会像赵姑娘这样此生非他不嫁吗?”
阳漾认真道:“母亲曾说过,这世间宽广的很,莫要叫一男子挡住了眼睛。”
回家路上,毛竹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缇萦只觉毛竹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今日之事,让缇萦大为感触。
这世间之情大抵分为三种,亲情、友情、爱情。
缇萦觉得亲情这种东西最为复杂。为人父母,可以为了子女一再改变原则和底线。在没见过今日的蔺青先生之前,蔺青先生在缇萦心目中的形象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典范,不依附于男人,不像一夫多妻制妥协,有一门傍身的手艺,不在乎世俗的眼睛,活出了自己的名堂。
可今日,蔺青先生不只是位先生,还是位母亲。这退亲之事,明明就是阳新另有新欢,可偏偏蔺青为了维护儿子声誉,模糊黑白。
更令她意外的就是那位赵夫人了。明明只是赵瑶的姨母,偏对赵瑶宠爱到极致,赵瑶对外造谣且放着不议,单是赵瑶想要什么她这个做姨母的便舍了一切也要为赵瑶拿到,这种亲情真是淋漓尽致。
如此,便是来日赵瑶的厌倦了阳新的心有所属,回到赵家还有这个姨母兜底,或许,这也就是赵瑶此刻非阳新不嫁的底气。
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是她想象的全是迂腐之辈,总有些人带着自己的脾气活着。蔺青如是,赵瑶亦如是。
至于阳新与缇月的事,缇萦决定闭口不提。
阳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蔺青先生身心俱累,没过两日,便向淳于老太太请了辞,说是要休养一段日子,待身体好些,再为两个姑娘授课,缇月和缇萦的琴艺课就停了下来。
日子依旧继续。淳于老太太先是免掉了邹氏每日请安,接着又以怀孕需要多睡会免了缇月和缇萦每日去给邹氏请安,只剩下两个姑娘每日去福寿堂在老太太面前露露面。
接着两人便去医苑做做学徒,缇月不喜和病患接触,索性一直呆在药台,缇萦求知若渴,始终拿着自己的小本本站在淳于意身侧,认真记下几乎每位患者的病症。
到了下午,缇月便回到家中开始做女红,缇萦依旧守在淳于意身边,认真学习。
眼瞅着去昭仁寺的事提上日程,缇萦开始担心王姨娘,这家中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这每月发例钱,家中开销,银钱收入确实对于不识字的王姨娘有点难,她在的时候只需照着册子下发就好,她要是跟着老太太去上几个月,可怎么办呢?
晚上,缇萦在一根指头揉着太阳穴在王姨娘面前走来走去,王姨娘假怒道:“萦儿,你这都走了一晚上了,别走了,晃得我头疼。实在不行就去跟老太太说,把这掌家之事交给柳姨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