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不客气的一口气说了出来,直直地望着李仁,缓声道:“陆姑娘是很可怜,可我想问你一句,为了补偿她们母女,就要把她们母女留在家里吗?若不把她们留在家里,她们当真就活不下去了吗?你若真的想弥补你母亲当年犯下的错,就应该给她寻个真正能照顾她的,为她撑腰!”
只是瞬间,李仁心中的愧疚荡然无存,缇萦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刚刚差一点就失了本心,照着这样一说,就是最好的弥补办法。
陆云落急得泪水涟涟,摇摇欲坠,看着李仁在说不出话,又看着缇萦一脸坚决,眼睛越睁越大,恼的浑身发抖。
缇萦走到李仁面前,一脸真诚的看着李仁的眼睛,语气平平道:“李仁师兄,我不想逼你,你且好好想想,你若心中真的有陆姑娘,我绝不纠缠。这些年,谢谢你心中一直记挂我,可我这个人现实又胆小,怕的太多,如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试一试,争一争。总之就是一句话,若是我,陆姑娘就不能留在李家,丫鬟,妾室,通房,什么都不行。”
缓了缓,缇萦继续说道:“成婚之后,你们也不要见面,连你的姨母最好都不要见,真有事我去见,我不想再发生今天的事。”
说完这句话,缇萦觉得身体被掏空,朝着李仁福了福,又对着陆云落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再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缇萦直接拿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在见到毛竹之前,生生的把眼泪吞了回去。
迎着春风,面带微笑,初恋就是这样,挠人心肺。
回到福寿堂的时候,淳于老太太已经撤下了饭菜,侧身卧于床上,缇萦平静的站在床边,“祖母,我回来了。”
老太太这才转了个身,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关切道:“饿吗?”缇萦瞬间眼红,忙点头:“饿,肚子都饿扁了。”
老太太一挥手,王嬷嬷出了屋子。老太太拉着缇萦坐在自己身边,缇萦手掌湿润,这才惊觉缇萦的手心渗着血,赶紧叫着毛竹拿膏药。
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给她的手掌涂了一层止血的膏药,嘴里嘟囔着:“今个看来那李仁也是个糊涂蛋,你何苦自己去看,祖母给你且看着呢,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缇萦的眼眶再也兜不住眼泪了,靠在老太太怀里哽咽道:“祖母……这人是我自个选的……我得自己看清楚,我总不能等着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还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早知道也好,早知道这些也就知道李公子适不适合……不适合的话,也就不浪费我的时间……祖母还能给我找更好的……”
老太太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通透,也好,也好……”
一边的毛竹已经用细断的纱布慢慢的给缇萦的手掌缠上,又将药瓶子和余下的纱布都端了出去,帘子响动,与正进来的王嬷嬷打了个正面。
王嬷嬷端着个托盘,上头有碗五颜六色的汤,王嬷嬷把东西端到床头,老太太笑吟吟道:“今个厨房的吴大娘,做了个她们家里的吃食,我尝着不错,让她重新做了份,加了你喜欢的肉丁,你快尝尝。”
原木色的托盘上摆着一个纯白釉色的大碗,旁边放着副同色的碗勺,碗里面是如小珍珠一般的面疙瘩,红色的胡萝卜丁,翠绿的小青菜,还有粉红色的小肉丁,汤香四溢。
老太太接过小碗,往碗里舀了些,轻轻吹了吹,亲自喂给缇萦:“吃点吧,干什么事都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缇萦起身,抹了抹眼泪,接过小碗,自己舀着吃了起来,“对,祖母说的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缇萦尝了口,真是鲜香可口,“嗯,好吃。”抬头对老太太道:“吴大娘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祖母,我们这下可有口福了。”
老太太笑道:“我看呀,是合你胃口才是,就知道你是个嘴馋的,这阵子为了照顾你这个挑剔的嘴,吴大娘可是费了心了。”
缇萦一边点头,一边又舀了一小碗,咧嘴笑道:“我的祖母是世上最好的祖母!”
淳于老太太也被缇萦的话逗笑了,冲着王嬷嬷说道:“去给吴大娘打赏,叮嘱她日后还要用心做。”
王嬷嬷笑着称是。缇萦咽下最后一口浓汤,摸了摸圆圆的肚皮,蹭着老太太的肩膀,撒娇道:“祖母,今日我不想去医苑了,想和你一起午睡。”
老太太摸着缇萦的软发,“不去就不去了,叫你老子去!”
缇萦莫名的很累,王嬷嬷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躺下没一会,老太太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缇萦却是睡不着了。
缇萦不怕什么,在这个命都不值钱的时代,最差的情况就是没命了,可这却不是命不命的问题,是一种精神折磨。这种折磨又不似柳姨娘害死了王姨娘那种复仇的迫切,那种情况,缇萦可以毫不顾忌的去谋划,去报复。
可这感情之事,缇萦觉得是最复杂的。两个人之间双向的奔赴是最好的,可在这个一夫多妻制的时代,一夫一妻的男人很少,他们有天生的优越感,在他们的认知里,对待一个女人从一而终太难了。
李仁多年的挂念让缇萦有些心动,她试图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她是万千不幸女性中的幸运,可今日瞧着李仁看陆云落的眼神,缇萦十分不安。
那或许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一定是有情的,愧疚之情也是情。再想起陆云落,她的野心和欲望一点也不少,一个似有动摇的男人,一个带有极强攻势的顶级绿茶,真是吃了口苍蝇……
世界上最怕的就是女追男,而且是毫无底线的追势。
缇萦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轻轻叹气:这一局她能赌赢吗?
还有李仁,真的是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