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将缇萦身上的被子拢了拢,“再说了,你的那几个姐姐姐夫都是可去的,她们也是当女儿的,总不能得着你一个使啊!”
缇萦握住老太太的手,缓缓道:“祖母,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只有我最适合去敲登闻鼓。虽说上有叔伯,还有姐姐姐夫们,可她们而今都有家,有孩子了。退一万步讲,万一……万一父亲真被定了刑,我这洁身一人,就算有连带的处罚,罚我一人便够了。”
顿了顿,缇萦直视着老太太的眼睛,“祖母,与其破釜沉舟,不如韬光养晦。只要又叔伯姐夫们在朝上周旋,咱们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是早早将咱们的底牌都露了底了,那藏在暗处的人只会对咱们赶尽杀绝。”
老太太眸子动了又动,下不了决心。
缇萦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又换上调皮的样子:“孙女都能从瘟疫里平安回来,定然是老天爷都护着呢,祖母莫要再忧心了。”
老太太哀叹一声,“祖母老了,有些认死理了。你说的对,咱们是一大家子,若是因为你父亲一人连累了上百号人,那我百年之后也是不能安宁,就照你说的去吧。”
缇萦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夜,便是知道明日就要去敲登闻鼓,也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次日,天刚蒙蒙亮,缇萦便醒了,她刚要起身,老太太便也醒了,两人由毛竹和王嬷嬷伺候着穿衣洗漱。
许是都知道缇萦今日要做的事,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只有仆妇来回走动的声音,毛竹和王嬷嬷也是一脸沉重,老太太几次想张嘴,却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走出院门,缇萦拜别老太太,毛竹扶着缇萦进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着上去。马夫一声“驾”,车子开始移动。
车厢里安静的紧,缇萦从怀里拿出请命书交给毛竹,轻声问道:“怕吗?”
毛竹扯着嘴角一笑,摇摇头,“不怕。姑娘在哪毛竹在哪,姑娘不怕毛竹也不怕。”缇萦微微一笑,拉着毛竹的手道:“记着,万一情况不对,你就跑,别回头。”
毛竹用力的点头,“毛竹记着,只有把消息带给老太太,姑娘才能活。”
早朝的路上人来人往,毛竹捧着请命书,缇萦站在登闻鼓前,击鼓鸣冤:“吾父淳于意,山东临淄人,立志为贤医,救治千百人,同待之同医之,仁爱之人,淳良之心,人人亦见之。如今含冤入狱,我身为人子,求皇上还我父清白。”
登闻鼓一响,那些往朝上去的文官武将一一往缇萦这边看来。
汉朝讲究诣阙上诉,所谓诣阙上诉,即后来民间俗称的“告御状”,就如同缇萦这般。
这诣阙上诉通常由于常规司法程序中所造成的冤案或其他原因,当事人或其亲友不满于案件判决而远赴京师上诉于最高统治者,即称诣阙上诉。
这种制度是汉代司法程序中的一种特殊形式,也是案件当事人获得平反或减轻处罚的最后希望,其判决的依据是最高统治者的个人意愿,其判决结果也是案件的最终结果。
汉文帝一身威严,坐于大殿之上,外面鼓声连绵不断,文帝正声道:“何人击鼓鸣冤?”
下首的奏曹站了出来,讲淳于意之案的来龙去脉做了陈述,汉文帝大袖一挥,喝斥道:“京兆伊是怎么做事的,这种案子都查不清吗?”
京兆伊曹谷立马跪在地上,“下官惶恐!”
“朕给你三日,务必将此事查清,否则,朕看你这官该换人做了!”说完,便起身离去。
下朝后,曹谷第一个从宫门跑了出来。
“别敲了!”曹谷站在登闻鼓前,拦住了缇萦,“你跟我走,有什么冤屈咱们去公堂上讲!”说着,就拉着缇萦往外走。
这边紧跟着出来的淳于栋、淳于煜、淳于烽,公孙凌志等人刚要上前,缇萦轻轻的摇着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几人只能跟着大部分人一样站在远处观看。
缇萦用力一甩手,挣脱开曹谷的桎梏,高声道:“刘卬诬告我父,残害他儿性命!苍天在上,当年是我父亲治好了他儿的不举之症,刘义贪恋美色,夜夜于烟花之地流连忘返,这才害了自己性命!此事与我父无关!”
听到不举之症,一旁看好戏的各位大人皆是窃窃私语,曹谷更是左右为难。这……这不就等于在打刘大人的脸吗?这下,怎么跟刘大人交代?
“淳于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咱们到堂上再说。”曹谷算是看出来了,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能好言相劝。
缇萦越过曹谷,朝着一众大人面前跪下,毛竹递上请命书,“各位官老爷,我父亲一生慈悲仁义心肠,断不会做出杀人之事,若我父亲真要杀人,怎会让他刘卬知道?各位大人想必多少知道些我父亲的冤案,苍天在上,小女在这里谢过各位官老爷了,请为我父亲做主啊!”
缇萦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还我父清白。
曹谷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左右为难。站在人群后面的周正,看着缇萦通红的额头,大袖一摆,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去,都怕这里外不讨好的事落在自己身上,没过多久,刚刚围观围的水泄不通的人很快就都离开了。
缇萦心中凄凉,这世道不公她知道,这世道不公就是因为有这些个不作为,不敢作为的人。她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走到登闻鼓前,拿起鼓槌,继续敲着,“吾父淳于意,山东临淄人,立志为贤医,救治千百人,同待之同医之,仁爱之人,淳良之心,人人亦见之。如今含冤入狱,我身为人子,求皇上还我父清白……”
登闻鼓被敲了一晚上,汉文帝刘恒被鼓声吵得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连夜召曹谷入宫。
缇萦击鼓击的双臂发酸,也不敢停下,累的直接跌倒在地,“毛竹,待我继续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