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缇萦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老觉得有一股视线看着自己,迷糊间睁了一下眼,却见周正微侧着身子,半俯在自己身边凝视着。缇萦困极了,含糊地说了一句“怎么还不睡”。周正过了半晌,才轻声道:“你好好睡吧,这些日子累坏了。”
语气中满是深切地怜惜和心疼,还有隐隐地歉意。
女孩纤长地睫毛忽地一颤。她的确很累。
她此生的志向只有行医。
可现在还要管理这么多人,还有待人接物,甚至整日还要提防别人算计,说话得陪着笑脸,做事得三思而后行,怕这个,担心那个,再这么下去,都要无心行医,被困在着她最讨厌的宅斗里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佛祖面下发下誓言,此生要成为服务普通百姓的普通大夫,有一个独爱自己的老公,有个可爱的孩子。
所以,她不能忘,不能被打垮,她要一直朝着既定目标前行,日复一日,披荆斩棘,终有一天,她一定可以实现的。
缇萦歪歪地把自己靠过去,像小土狗似地一扭一扭钻进他地怀里,他的心跳让人心安。
院里总算清净了,缇萦开始重新认真生活,早上给陈氏请过平安脉之后,就往医苑去了。她如今也想明白了,人和人之间最初的时候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一直维系下去,那恰当地距离,也是友好的一种标识。
缇萦在医苑忙碌而又充实。一早上医治了六个妇人的隐疾,又帮两个小姑娘调了月事,虽说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病,可拖久了难免会变成大病,也算功德圆满。
大约未时二刻,缇萦刚刚坐下,孙氏就进来了。
今日的孙氏身着正紫色绣金撒花褙子,头上挽着单髻,带着同色系的步摇,周身气场与在侯府时完全不同。
孙氏一进医苑就四处打量,缇萦起身,笑着为孙氏介绍医苑的每个地方,孙氏不住的点头称好。没过一会儿,就有妇人来看诊,缇萦道了声对不住,便先为人诊治。
望闻问切,每一步都做的极细致,是什么病,怎么来的,如何医治,怎样预防,最后再给患者一张诊治单,诊治单后附上药方,一式两份,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认真缜密。孙氏在一旁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待患者离开后,孙氏坐在缇萦面前,放上腕子,轻笑道:“也为我看看吧!一直吃着你开的药方,就等着你复诊呢!”
缇萦也是笑着点头,搭脉看诊。看来,孙氏恢复的很好,缇萦心中暗忖,小月子过去了,孙氏还能有这般光彩,真的是有按时吃药。
“姨娘,你身子已无大碍,我今日给你换张方子,再吃上一个月,定然大好。”说着,便下笔另开了张,孙氏将方子递给张妈妈,张妈妈心领神会。
随即,缇萦又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本册子,双手递给孙氏:“这是我自己编写的,关于女子怀孕产子的,里面还有一些……避孕的,”缇萦一阵脸红,“总比伤身子好。”
孙氏一愣,随即笑着接过书,调侃道:“这可比那些《女子》类的书实用好了,那我便收下了,谢谢你,缇萦。”孙氏又将书递给了张妈妈,继续说道:“今日我来寻你,还有另外一件事。”
缇萦疑惑的看着孙氏。
孙氏缓了缓口气,轻声道:“女子学堂。”
缇萦一拍额头,连声道:“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姨娘有何高见,不瞒您说,您叫我看病抓药,我可以,教别人医术也可以,但这开学堂,我确实一窍不通。”
孙氏似早有准备,从张妈妈手中拿过一沓纸张,递给缇萦,温声道:“这些院子,是我叫人寻的,这里面有院子的租金,位置,还有院子的布置和结构,你看看,觉得哪个合适?”
长卿见孙氏和缇萦似要长聊,便在里屋备了茶水,提醒缇萦去屋里坐,缇萦会意,跟长卿交代一番,带着孙氏进了里屋。
“……还有一件事,你也须得考虑考虑,这学堂里,除了医术,还要教什么?谁来教?”孙氏呷了口茶,郑重说道。
教什么?谁来教?
缇萦心下一沉,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没想过。当初跟孙氏谈这个事情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想法,十之有九的糊弄之意在其中,在古代开女子学堂,那难度无异于叫古代男人必须一夫一妻。
没想到孙氏竟然推进了,还提出这么犀利的问题,缇萦有些招架不住。
“我……如今能想到两个人。一位是蔺青先生,她可以教女孩们乐器,当年,我祖母也是请了她来教我们姐妹几个,另一位是……田嬷嬷,”缇萦说起田嬷嬷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这十几年过去了,田嬷嬷再无音讯,“她原是宫里的嬷嬷,规矩礼仪的最是清楚。”
孙氏缓缓地点了点头,“与我想的差不多,女孩子不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必须都得知道一些,如此一来,那些做父母的也不会让自己女儿不能低嫁。最重要的事,她们有了门手艺,便不会整日想着依附男人,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徒做挣扎!”
这,这,这简直就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代表啊!缇萦睁大眼睛看着孙氏,她都要觉得孙氏也是穿越过来的人了!这想法,这赚钱能力,要不是那该死的恋爱脑,缇萦真想找个机会和孙氏彻夜畅谈,说不好她们就是老乡呢!
缇萦连着点头,“姨娘说的对,没曾想,我们如此默契。”
“蔺青先生和田嬷嬷你可有把握将人请来?我这里,倒是可以寻来教她们画画的先生,还有棋艺师傅……”
“我今日便写信于她们,她们能不能来,我……我心里没底,但我先试试吧,姨娘放心。”缇萦拍着胸脯保证。
孙氏被缇萦的样子逗笑了,“如此便好,所有的事情先进展着吧,途中有什么变故我们再商量。今日我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我就先回府了,日后,你随时可以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