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江守均挂念老妇人的状况,出于一个大夫的本职,他又去过方远兮那一次,这里比以前热闹了,相对于他上一次来,多了一只半大的黑狗,还有一个总让他觉得神神秘秘的蓝玉。
老夫人还是不配合,好在现在劝她的人多,她也就勉强让江守均号了脉,至于眼睛是怎么也不肯看,众人只好作罢。
江守均跟方远兮说了一下情况,又给他重新开了一张药方后便离去。
本来李言芷也想过来看看的,但是江守均却怎么也不同意,并且跟她说以后尽量不要过来,更不要自己一个人来。
李言芷撇撇嘴,心想那个方有才都要成亲了,哪有空再管这些闲事,再说到时候还有金子管着她,有这么严重吗?不过看师兄脸上少有的严厉,只好点头同意。
所以,方远兮便让江守均把他上次借阅的几本诊疗记录带回去,顺便让他帮忙找几本关于治疗眼疾的书。
江守均明白他要找什么,也没说话,接过东西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回到家里,江守均便没去盛和堂而是直接进了书房,李言芷原本就在家眼巴巴的等消息,见他回来立马屁颠屁颠的跟过去,问道:“婆婆怎么样了?”
“还好。”江守均将拿回来的诊疗记录按照时间一一放回原处。
“那听说他们还有只小黑狗,现在还有吗?”
“有。”
“那、蓝玉还在那儿吗?”
“嗯,在。”江守均有些闷闷地回答着,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丫头说起方远兮时那股小心翼翼的样,他就生气,就像现在明明知道她要问的是谁,可她偏偏问了一圈,连狗都问过了也没说出那个名字,可越是这样,江守均心就越沉。
李言芷见他情绪不高,也不知道到底谁惹了他,只好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抱怨道:“你怎么了嘛?怎么去了一趟那边也学的跟方远兮似的,连句话都不舍得说。”
“你喜欢?”江守均也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之后略显尴尬的看着她,见她还是懵懵懂懂地问着:“喜欢什么?喜欢这样说话?我才不喜欢呢,我喜欢师兄原来的样子,要是你也不好好说话了,那我还不闷死。”说着又上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江守均听了终于一笑云开雨过般说:“帮我找找有没有关于眼疾的书,方远兮要,诊疗记录也行。”
“哦,好来。”李言芷夸张地把袖子往上一撸就上前翻找,那样子就像要上前搬山似得,看的江守均无奈的道了句:“你个丫头。”
这天下午李明修就回来了,前前后后一共四天的时间,算来是快的。李言芷听到马车声停在自己家门口,便急忙出来看,见果然是爹爹,回头便冲里面喊李氏和江氏二人。
这些事情在李家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家人忙而不乱的收拾了一整晚,便弄好了。该晾晒的一边放着等着明天晾晒,该储藏的储藏,该送药铺的送到药铺。
等江守均从盛和堂回来,便看到西院里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药材,还有正屋客厅满满一桌子菜。
原来李明修回来谢过马车之后,简单得跟娘三个交代了几句便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休息去了。
一直到众人收拾好了桌子才又重新洗漱了一番,换了家常衣服过来用饭。
江守均先是交代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情,说道方老夫人这一出时,李明修只是停下筷子想了想,也没说话,便让他继续。
饭后师傅俩又去了书房,娘仨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也都没去打扰。
书房里,江守均给他泡了一壶这茗泉镇才出的春茶,一股清香随着升腾的雾气在屋里缭绕开来,仿佛让有些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我知道,这次是我鲁莽了,但是当时的情况我不能不插手。”江守均说道。
“你做的没错,不用说你作为一名大夫,就是个普通的路人也该相救。不过,你记得盛和堂开张时王院长托人来说的话吗?”李明修低头呷了口茶,缓了缓干得厉害的嗓子。
江守均点了点头,这些他都记得,不然他也不会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如此纠结,直到现在还跟师傅在这里讨论。
不光王正德的嘱托他记得,就连陶大夫的话他也记得,虽然还是师傅转告他的。
“师傅,你说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会不会有人找到我们门上,会是方家吗?”
李明修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但是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该来的总会来,这些事情我们躲也躲不过去。”
“要是不回来就好了……”江守均有些闷闷的说道。
“纵泛五湖舟,也在风波里。这天下多少事,难道只发生在一处?我们回来遇到这样的事,不回来可能遇到另外的事,人这一生哪有一番坦途的。”李明修倒是看得很开。
江守均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几本诊疗记录,“今天我又过去看了看老太太,她的身子还好,就是不肯让我看眼睛,我问过方远兮,他说从六年前开始就这样了。而且、我看她的眼睛是中毒。”
听徒弟说的如此肯定,李明修也不意外,毕竟她的态度就很可疑。
“方远兮似乎也早就怀疑,所以跟我们借那些书,今天说可以的话让我帮他找点治疗眼疾的,我回来给他找了这几本,师傅你看看。”
李明修翻开了一下,两本是关于五官的医书,还有三本上面有自己治疗眼部病人的诊疗记录。点了点头递给他,“她在我们这儿看病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也就不用再躲什么,下次过去给他带过去就行。”
“嗯,好。上午方有才他们几个又出来收保护费了,还在我们铺子里要了二两银子,我给了他们。”
“给就行,这些事不用给我说。”
“有时我都想让他们再躺几个月,他们今天来说什么,说看在我们给他医治的份上,前面两个月的就不收了,从这个月开始算就行。他们在家里躺了仨月,那仨月还收啊?!”
见自己徒弟难得露出气愤的模样,李明修笑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古就有这个话,你又生的什么气啊,你跟那小丫头给人家加的泻药、痒痒粉还不解气啊?”
泻药,痒痒粉的事儿,他们几个也问过,说怎么这么痒,被他们师傅一句“药效比较霸道,可以恢复的快些”给带了过去。
师徒俩聊着,都想到了他们可能会惹事上身,不过万万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药铺内要增补新进的药材,所以江守均早早地起床,想趁着没吃早饭之前的功夫先去趟盛和堂。
没想到,他刚一开门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一个东西擦着他的脸庞就飞了过来。
江守均被猛不丁的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大门上插着一把飞刀,刀上是一封信。
赶紧取下东西藏在袖中,出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凌晨的茗泉镇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中,太阳没有出来,街上也还没有人走动。
他前后走了几步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只有一群觅食的麻雀被惊得呼啦啦飞起到门前的大树上。
他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尤其是跟着李明修到处行医问药,听过形形色色的故事,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生,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师傅每次看医之后,都会跟他谈论几句那一家人的生活境况。
时间长了他才懂得师傅的用心:
这个世间人人生而艰难,唯有一份自我的豁达才能获得幸福。
所以,十九岁的他比起一般的同龄人要稳的多,用李言芷的话就是,有时看起来像个小老头。
可是这等飞刀警告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碰到,以前听说过都是家人被土匪绑了,飞刀索要赎金的。
他们家开这个盛和堂看医问药都是薄利,附近的百姓都是知道的,所以挣的钱还不足以让土匪盯上,再说他也没听说这附近有土匪。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江守均不动声色的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整理好药柜之后正好福叔也过来了,他打声招呼啊便回到家来,照例吃完早饭,借口有个问题请教跟李明修两人来到了书房。
江守均在后面悄悄把门关好才从袖中取出东西递给李明修,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李明修打开信一开,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
方家祖孙,闲事莫管。
把信放在桌上,两人仔细研究了一番,字写得太草,看不出笔迹;纸像是现在学子常用的毛边宣纸,从色泽上来看不像新的,不知是此人故意还是原本如此,信纸明显被揉搓过,上面还有别的纸上晕染过来的痕迹。
这种痕迹李明修很清楚,自己做诊疗记录时,如果不注意,下一张纸上也会有上一张纸留下的墨迹。
这个也像是这个原因形成的。
难道这个飞刀警告的人也是个常写字的,那么他会是谁?
难道是学院里的一个夫子,甚至是学子?
可是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个飞刀的人应该是个高手。
毕竟刀是贴着守均的脸庞钉到门上的,先不说那人隔了门口有多远,就是几米开外,要把一把刀单凭手力嵌进去一指多深,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是方家,可他们家那几个当时被三皇子打成那模样,也没听说会什么功夫?
难道,是外来的?
也不对,镇子上就贺老来了之后才有外乡人,陶家他们被警告可都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
想起陶家,李明修想起陶传泽说的那个黑衣人,难道是他?那他又是谁?为什么跟方家这祖孙俩过不去?
师徒俩猜了半天也不得章法,只好把东西收好先静观其变。毕竟也只是警告了一下而已,还没到让他们慌乱的地步,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李言芷他们娘仨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照样安静的过着日子。
因为想着江守均说过要给方远兮找有关眼疾的书籍资料,所以跟爹爹打过招呼后,言芷没事的时候便常到书房中来坐坐,顺便找点能用的东西。
这一天,她看的时间有些长了,听到外面李氏喊她帮忙时急忙起身,没想到腿一麻差点跪在地上。
这一摔不要紧,她趴在桌子底下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李明修的这张书桌有一个从下面侧开的抽屉,抽屉没有拉环,没有装饰,只有一道窄窄的缝隙,如果不是特意从下面往上看,根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暗格。
李言芷眨巴了一下眼睛,以前都是说书听戏的听说过有密室暗格类的东西,没想到自己家也有,虽然那书柜后面的那点地方和这个抽屉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也算是他们家的小秘密了吧?!
书柜后面的事自己知道了,那这里面又是什么?
外面,李氏又喊了一遍,李言芷没时间去研究这个暗格的问题,只好先默不作声的出来。
却是李氏要带她去王正德那里,今天是王正德的生日,她们娘俩收拾好了之后,去盛和堂叫上李明修,走到路边又捎了两坛酒,几样点心便来到学院。
三月的晴明山披着一片淡淡的烟绿,这里的树木十分分明,学院里高大的水杉,湖边也有几株柳树,而山上则是清一色的茶树。
偶尔几只燕子从茶园上方掠过,叽的一声,又飞过溪水不知去了哪户人家。
外院里的学子们都下课了,李言芷看到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在柳树下辫花环,惹得几个男孩远远的往那边凑。
本来觉得娘亲可能会说什么,没想到一抬头竟然看到娘亲正出神的望着那边,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李言芷默默腹诽着,看来她娘亲又触景生情不知道想起啥了。
两人来的时候他们家里已经来了几个夫子,看样是上午没有课的,大家见面打过招呼后,李氏便带着言芷去厨房帮忙,李明修跟王正德还有一众夫子在那里聊天。
王正德虽然在茗泉镇这附近大小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起码金余梁这位县太爷见了也要打声招呼的,但是这些年深居简出的固守在这一方学院里,还是因为县学的事情,去年才开始在几处走动了一番。
所以今天的六十大寿他谁也没请,也就几个今天有空的夫子,李明修一家还是因为知情自己过来的。
却说李言芷跟李氏来到厨房时,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正在洗菜,抬头见她们过来,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起身上前就抱住了李氏,似哭似笑的说道:“姐姐你真的回来了,刚才我娘说你们回来我还不信,想死我了你都,我这几年还在南州到处打听你们,遇到个行医的大夫就去人家门上看看,可是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