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华殿里空荡荡的,满院子各色各样的菊花在秋风中傲然盛开,却无人有心欣赏。
卫钰莹狠狠瞪了卫逐染一眼,头发凌乱,表情狰狞:“你现在一定很嚣张吧,我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个贱人,野种,我一定要毁了你。”
被陈妃连拖带拽拉走了。
颜心急着救谢慕安,所以也出宫去寻谢云舟了。
卫逐染脸上没有欣喜,也没有得意,只是迷茫无助,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所以叫住了谢青瑶:“不是要跟本宫学射箭吗?走吧,去长乐宫。”
卫逐染习武,所以长乐宫里有一个小的演武场,练习射箭够用了。
让人立了箭靶,又拿来了两张弓。
卫逐染半环着谢青瑶握住她拿弓箭的手,教她应该怎样拉弓。
嗖——
箭矢正中靶心。
卫逐染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你是父皇的女儿,真的公主,原本该在皇宫里享受尊荣,为何遮遮掩掩不肯将实情讲出来?”
知道瞒不过去,谢青瑶低声答道:“父母和兄弟都对我很好,我不想他们出事。”
“淮安侯和夫人对你很好?”
卫逐染问出口的一瞬间就觉得好笑,淮安侯府上下对谢青瑶的宠爱人尽皆知。
京城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淮安侯宠女如命,淮安侯夫人对女儿如宝似珠。
谢青瑶身子不好,她大哥天南海北地求医问药;她见不得风不常出入各种宴会,她的幼弟常常将这个长姐挂在嘴边,又敬又爱。
这样的家庭,是卫逐染从前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她从来,从来都不敢奢望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兄弟姐妹。
她的生母不在身边,父皇政务繁忙总顾不上她,母后又对她不闻不问,她的兄弟姐妹之间又从来没有什么亲情。
现在告诉她,那原本可能是她的生活,她原本也可以有母亲照顾,兄弟爱护。
谢青瑶默不作声没有回答,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展现了她的幸福,也刺痛了卫逐染的心。
卫逐染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松开谢青瑶,拿起另一把弓,拉弓搭箭。
箭矢飞出,却只堪堪射在了箭靶的边缘,这么点距离,可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的。
烦躁地扔了弓箭,抓了把头发。
她像个溺水的人,抓着谢青瑶的胳膊,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是淮安侯的女儿对不对,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将我送进深宫,你为什么要骗我,颜姨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低语,“是所谓的为了我好吗?我从小就没有生母庇佑,在宫里被人欺负,他们知道这些吗?我多想……多想我也有阿娘陪在身边。”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清浅的眸子氤氲上水汽,是少有的脆弱。
谢青瑶脸上的红痕消下去许多,不忍地看着卫逐染,开口道:“父亲他一生谨小慎微,又怎会敢做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卫逐染抬起迷茫的双眼:“你什么意思?”
谢青瑶道:“公主是聪明人,能听懂我的意思。”
不敢?
淮安侯不敢做这种事,那谁敢?
卫逐染心中隐隐浮出一个人——皇帝,他敢。
在寿华殿时,皇帝反应奇怪,卫钰莹说出来卫逐染和谢青瑶的身世的时候,皇帝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没有一点怀疑两人的身世,而是更想知道卫钰莹手里的证据是什么,从哪知道的这件事。
看起来就像是——
想找到自己有哪些漏洞,毁灭证据。
见卫逐染松开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谢青瑶就知道她应当是想明白了,于是抛下了更重磅的炸弹。
“阿娘当年怀着孕去了安南娘家养病,但身子太弱,那个孩子其实没有生下来,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卫逐染动作一滞,迷茫地问:“没生下来?那……那我是谁?”
她有些崩溃地问道:“你在骗我对不对?”
秋风吹在脸上,却像扼住了她的咽喉般令人窒息。
那个孩子没生下来?
那她,她到底是谁?
她的阿娘又是谁?
谢青瑶无能为力,她将卫逐染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是大宁最尊贵的公主。”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人生苦短,何必事事活得明白,有时候糊里糊涂点倒是幸运的。
卫逐染推开她:“不,我要找淮安侯问个明白,他肯定知道。”
手腕被拉住,谢青瑶的声音带着恳求:“公主!爹爹他怎么会跟你说这种事,说出来便是认了这掉脑袋的大罪。”
她跪了下来拉住卫逐染的裙摆,声音带着哽咽。
“寿华殿里公主也看到了,我求你,这件事就过去吧,都过去吧。”
寿华殿里,颜心若露出一点知道的样子,怕是都会被皇帝杀掉灭口,若是知道卫逐染大张旗鼓去调查,淮安侯府怕是活不到明天。
卫逐染甩开袖子:“滚,都滚。”
“在本宫后悔之前滚。”
谢青瑶擦了擦眼角的泪,临走前还是劝了一句:“公主注意身体。”
“滚啊。”
卫逐染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她现在不能去问皇帝,不能去问淮安侯,甚至连一点知道身世的样子都不能表现出。
阿娘——
脖子上的挂坠被拿下来握在手里,像小时候那样蜷缩着身体,脸深埋在膝间,小声啜泣着。
阿娘——
她在心里唤着,可现在连阿娘是谁都不知道,幻想中刚刚清晰的脸再度模糊,离她越来越远。
幻梦一样,她抓不住,也留不住。
手指摩挲着挂坠上的沟壑凸起,卫逐染在想,这会不会是阿娘亲手刻的,留着阿娘的痕迹。
亲手刻的?
好像听过这句话。
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有些恍惚地看着手上的吊坠,她之前就觉得这花纹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
被扔在地上的弓箭进了卫逐染的视线内,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千里弓。
那把西丹先王的遗物,孜亚几次三番提起让她看看的弓箭。
现在就在雅诺手里。
“空夏。”卫逐染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理了理鬓角,“去晋王府把千里弓借出来,就说我想用。”
末了又嘱咐道:“你小心点去,别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