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易禾一睁眼已经快到午时。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她心里有些奇怪,王显竟然没派人来请膳,难道是预先知道她跟司马瞻都喝醉了?
她翻了个身从榻上起来,抓过衣裳套上。
走到外间,发现洗漱的东西已经备好。
她把自己拾掇了一番,扯开门出去。
门一开,惊飞了头顶树梢的一只老鸹。
留下几声难听的呕哑。
枯藤老树昏鸦,应当不是说这个景儿的吧。
再往前看去,院中有一对儿侍女正在绕着花圃剪花枝花瓣。
易禾站在门阶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霎时那两个侍女都转过头来。
呦,还是一对双生子。
长得如花似玉,艳丽绝伦。
她二人施施然上前来拜:“见过大人。”
易禾口中“嗯”了一声:“你们来此处多久了?可见殿下?”
一侍女答:“奴婢名叫幽兰,奉王大人之命前来摘些菊花泡茶用。”
另一侍女接过去:“奴婢名叫幽梦。”
易禾笑了笑,这俩人估计是提前预备下了说辞,只等着有人问话。
浑然不知这话答得毫无章法。
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她走下阶去,幽兰这才缓过神来。
“奴婢来此已经半个时辰,未曾看见殿下。”
易禾负手而立,仔细瞧了瞧这对姐妹花,二人都羞怯怯地低了头。
她朝她们的提篮里看了一眼,零星散着三五花瓣。
摘这些只需眨个眼的功夫。
也难为她们,为了等这院中的赏花人,围着这花圃怕是已经走出了鬼打墙。
……
“这两日你最好绕开这棵树……”
易禾循声望去,司马瞻正从门外进来。
她浅行一礼,问:“怎么了?”
司马瞻朝上一指:“顶上有条臂粗的树枝被虫蛀空了,怕是一见风就要折下来。”
说话的当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醒了?”
易禾轻咳一声,提醒他此处还有旁人。
司马瞻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侍女又开始背说辞。
“奴婢幽……”
“免了。”
说罢他抬腿就要回房。
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挥退了二人。
院内只余下他俩。
“若大人觉得没歇够,不妨再睡一会儿。”
易禾赧然,身为下属,确实不应该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因而又行礼告罪:
“下官岂敢,已经耽误了陪驾,还望殿下不怪。”
司马瞻方才还攒着的笑,霎时被封住。
看来他的经验没错,易禾经历过情殇之后,仿佛心里更为敏感。
一旦自己言明心意,她就会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同上一次一模一样。
他没回话,只朝易禾点了个头就回了房。
不多时午膳送上来,司马瞻还是叫布在院子里。
“先请易大人用膳。”
侍人去她房中请时,易禾也觉得刚起床没什么食欲,反正司马瞻闭门不出,她就在房内自己看了会儿书。
王显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闲书,里头的故事写得亦真亦假,混乱不堪却莫名让人上头。
有九尾狐狸幻化成人前来报恩,夜夜与一个秀才这样那样……
有女鬼因为枉死被困于两界之间不得超生,被一个捉鬼道士超度并替她报了仇,女鬼爱上道士,夜夜入他梦中与之这样那样……
前朝曾有个蛇仙,爱在月满之夜幻做一丝不挂地妖艳女子钻进僧人的被窝,只要僧人与她这样那样,全都必死无疑。
唯有一个貌美冷峻的高僧不为所动,最后他终成金身。
可成了佛的高僧却按捺不住了,终日与蛇仙这样那样……
蛇仙的法术已经奈何他不得,因而问他“为何你之前能忍?现在成就金身却不忍了?”
神佛曰:“之前忍就是为了之后不忍。”
于是仍旧这样那样……
易禾美滋滋地看完一多半,突然灵光一现回过神来。
难怪这书里的故事毫无逻辑。
这分明就是他爹的一本淫书啊!
造孽呦。
她一个礼官,自小读的是圣贤名教,习的是仪礼文范,竟然看起了这种糟粕。
她心里嗟叹一声,翻开了第四篇。
书一看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司马瞻在院外喊她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她匆忙揭了枕头,将书塞到底下,然后应声出门。
只见司马瞻换了身衣裳,好像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未干透。
她虽好奇司马瞻为何午时沐浴,但碍着规矩,也没好意思开口。
“本王方才有些事,忘记招呼大人用膳,大人为何不先用了?”
易禾笑笑:“殿下客气了,下官倒没觉得饿,所以在房中看了会书。”
司马瞻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什么书看得脸都红了?”
易禾不妨还有这回事,她伸手拍了拍两颊:“是吗?许是被窗外的投进来的太阳晒的。”
司马瞻望了望满天遍布的乌云,半晌违心地点了个头。
二人开始用膳,易禾随口问了句:“殿下上午去何处了?可有人伴驾?”
司马瞻含混地应了声:“没……”
易禾马上察觉出一丝异样。
别的她不了解,司马瞻很少将心虚写在脸上。
虚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殿下,是不是京中有事?”
“不是要紧的。”
“那我们今日就启程啊,别再耽搁了。”
“已经处理完了。”
易禾愈加疑惑:“何时?”
“昨日半夜本王回京,方才回来的。”
易禾见他一身簇新的衣裳,不由得多想。
她一边低头看碗,一边沉声问了句:“那殿下是去……”
司马瞻也同她一个样,只把眼神定在碗里,一手执着胡乱扒拉几下。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司马瞻搁下筷子:“解决了几个人。”
易禾心里一紧:“是谁?”
“御史中丞郗原。”
易禾脑中一片空白:“正经的五品官了,所为何事?”
司马瞻面无表情:“谋反。”
谋反确实当诛,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谋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