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闲此刻在处置室里，收拾着周岩安师兄缝合好一个病人后留下的比较凌乱的清创包。

    清创包内络合碘浸泡成黑黄分明的棉球，散发出淡淡的碘味儿扑鼻而来，让方闲的眉头稍稍皱了皱。

    天花板上直径约40cm的白炽灯把处置室照得如同白昼。

    方闲动作很慢，双手被白炽灯照出的影子微微颤抖着，眼神复杂而空洞地望着换药车上的清创包，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好看的脸上，神情一阵阵变幻不定。

    毕竟，他刚刚是亲眼看到了那红色的怪物在周岩安师兄的手下，竟然像活了一样，一会儿欢欣愉快做出愉快的表情，一会儿挣扎跳动，痛苦不堪！

    它还像游戏里一样有长长的血条……

    在它死亡之后，留下来的光点，还竟然能够说话。

    那些声音，方闲记忆得格外深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

    “但是，从我有思维起，我只是活了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我就经历过欢愉、痛苦、挣扎和死亡！”

    “那个人，他是要杀我！”

    “他手里那把三角针，戳得我痛到了灵魂里。我叫他停下，他根本不理会，还有那些讨厌的线，就好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把我的身体给锁住了，把我的世界封闭了，把我的自由剥夺了，让我喘气不得，动弹不得。”

    “这个世界好危险，我要死了。”

    “我为什么会死？那些该死的针线，为什么会让我这么痛？为什么另外一个和恶魔长得很像的人，却一点都没感觉？”

    “我终究是要死了。”

    “但是，我记住了那个让我死亡的恶魔的样子，也记住了他杀死我的方式，如果有下次，如果有再活下去的希望，我一定不要遇到那个该死的恶魔，以及那些该死的针线！”

    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动作和表情，还有自己的语言，这不就是一个生命体该有的所有特征么？

    可伤口能够变成生命的样子么？

    不能啊……

    幻视+幻听！

    精神分裂症地前兆，他么地全都全了。

    虽然方闲只是一个实习医生，但是在临床实习之前，精神病学这门课早就考试了，所以对经典的精神分裂症的两种前兆症状，记忆是非常深刻的。

    这么一想，方闲顿时变得更加害怕和紧张。

    要知道，方闲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非常符合精神分裂症的诱因的啊。

    方闲是2012级吉大医学院临床五年制的学生，今年正好是大学五年级的下学期，即将临近毕业。

    也参加了去年十二月份的全国研究生统一入学考试，方闲以345分的成绩，勉强是过了湘大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初试线，初试线是320分。

    345分的分数并不高，只能算勉强过初试线。

    要去读研究生，过了初试之后，才是一个开始而已，复试才是重中之重。

    根据和他一起报考湘大医院的同学讲，去年骨科最低上线的师兄，最低分数都是346分！

    按照这个分数来算，方闲和他都是陪考的。

    而且，今年的形式，还要更加严峻。

    所以那个同学拿着大学挣的钱，去创业了。

    家里给支持了两百多万——

    方闲入学的时间是2012年，当时家里和他都是考虑到医学生毕业后就业比较简单，毕竟医生和老师一样是硬需要嘛。所以才选择了临床医学的专业。

    但是在2013年12月31日，国家卫生计生委等七部门联合出台了《关于建立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的指导意见》，要求到2015年，各省（区、市）须全面启动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工作。

    也就是说，本科毕业之后，所有的医学生都必须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之后，才能够正式参加工作。

    2014年2月13日，建立国家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工作会议在魔都召开，这标志着华国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建设正式启动。

    这让方闲当时就傻了，2012级的学生，转专业的风口是在2013年初，年初的时候都还没有听到要规陪的消息。但是年底就说要规陪了，当时都已经到了大二下学期，转专业的路基本被封死了。

    而既然都要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的话，去读专业型研究生可以并列规陪，毕业之后可以同时拿到研究生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还能够拿到住培证和医师资格证，这几乎是最完美的选择。

    可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

    所以大部分的医学生，都会去考研究生。

    湘省最好的医院就是湘大附属的三个医院！

    但是听同学讲，今年湘大医院的骨科里，总共招收的研究生名额十三个，比去年还多了一个，但是万恶的保研党有七个，其他上线的72个人就要争夺剩下的六个名额。

    保研党，必须要有名额，这是铁律，也是每个大学为了吸引优秀生源做出的一种保证。

    但是，剩下的六个名额里面，即便不算全国其他比较知名大学医学院的学生，都还有八个是湘大医学院本校学生报考了湘大医院骨科的研究生，湘大是湘省最好的大学，比方闲现在所在的吉大，要好了至少n个档次，要论优秀的生源，吉大拍马都比不过这些内部子弟。

    而且，这八个人里面，听同学说还有三个去年参加了综合考核，并且得到了高分。

    而湘大医院的综合考核，是对保研党的一种补充，就是希望可以提前锁定优质生源。这三个人，基本上过了初试线，就能够被录取。

    这么一算，剩下的六十九个人，去抢夺3个名额！

    那简直就是要杀疯了。

    方闲为了准备研究生的复试，已经快十多天，没怎么睡过好觉了，看书看得比备考初试的时候还要更加勤快。

    巨大的压力下，不足的睡眠下，完全符合了成为一名‘光荣’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一切充分条件！

    “不是吧？考个研还真把自己考出病来了？”方闲在收拾着清创包的时候，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心里一直在打着鼓，七上八下，然后思考着要不要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带自己去治疗一下。

    毕竟精神分裂症若是发现得早，也还是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干预的，真到病入膏肓的时候，那就真的要一往无前，不能回头了。

    不过，方闲还是暂时忍住了，家里的条件并不是特别差，但也不算特别优渥。

    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每个月的工资足以保家里的吃穿用度，但是也绝不能让方闲大手大脚。

    明天，或者最迟这周末，如果还有这样的情况，就给爸妈讲了。

    有病还是得治啊！

    方闲颤颤巍巍地闭上了双目，然后做出了自己内心的决定。

    方闲又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处置室黑色塑料皮床上的白色光点。

    这玩意儿，就是自己所幻想的‘怪物生命体’留下的东西？

    戳破了它，会不会就让自己的幻听和幻视消失掉？

    方闲想到就做，直接一阳指按了下去。

    下一刻，光团顺着方闲的手指，进入到了方闲的身体里面，留下来一串声音：

    “恭喜你献祭左下肢皮肤创伤（浅层、规则伤口）lv6成功，并且通过搜寻它的记忆，获得技能：清创缝合术（低级；一般住院医师、研究生、规陪生适用）！”

    “恭喜你完成了第一次的疾病献祭，获得奖励：好友位+1！目前好友位：2！（好友等级上限及下限均不能超过你等级的15级！）”

    “恭喜你第一次完成献祭，获得奖励：随机添加好友一次（无等级限制）。”

    “你的等级获得提升，当前等级：lv8！（实习医生）”

    听到这些提示，当时，方闲就更加紧张了，心里暗道：完了完了！疯了疯了！

    我一定是备考的压力太大了，所以开始胡思乱想了，竟然这种东西都冒出来了。

    研究生的复试，要经历的三个流程，就是英语及理论笔试、操作考试及面试！

    英语笔试，方闲倒不会觉得自己与其他人相差很大，理论笔试也还好，毕竟全华国临床医学的学生看的书都是那几本，考研的时候看的学习视频都是老贺居多。

    但是操作考试，却就只靠自己实习医院带教老师的水平和教学能力了。

    面试，则是看临场表现和面试的教授与你的眼缘这些了，就比较玄学。

    所以，操作和面试肯定是复试过程中最能拉大差距的地方。

    吉大和湘大比，方闲是真的觉得很心虚。

    他就是担心自己的操作会出问题，这才专门不要脸地溜到骨科病房来，跟着学习，想要蹭一蹭练手机会的！

    但是，刚来才第五天，就开始幻想起这种不要碧莲的事情了，这不是疯了，那是什么？

    “小方？你还没收拾完吗？”也许是过了好久都没看到方闲从处置室出去，所以已经去换药室洗手回来的周岩安再回到了处置室看了一眼，就担心他不会收拾，想来给他指点一下。

    方闲被周岩安的声音吵醒了，稍稍颤抖了一下，连忙说：“师兄，我都收拾完了，我推去换药室，把垃圾丢一下，扔一下缝针，就可以了。”

    然后就赶紧推车往门外走，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不安。

    周岩安看到方闲这表情，当即也是笑了笑，说：“你先去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到办公室里来，我和你讲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