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北风,带着大降温,正式宣告遥北进入冬季。
之前算是深秋初冬,加上一直是大晴天,只需穿薄棉裤,现在好了,需要穿厚棉裤棉袍,外边还要套上皮袄子。
帽子围脖手套样样不能少,但凡多露出一点,都会被冻伤。
说到保暖,薛灿有了解,这世道棉花特别贵,他们一家人有棉衣,还要感谢当初薛老二有钱,买来两大包棉花,给家里人都置办了一身棉衣棉裤。
普通人家穿厚重的麻衣,外面是各种皮袄子,穷人家什么都没有,只能往衣服里塞麦秆稻草,盖得也是麦秆稻草。
薛灿越想越替各位冷得慌,她缩缩脖子,去东屋翻出之前薛老二的那件棉袍,拿到里屋给叶正穿。
她跟许氏正闲聊着,宝莹掀开门帘出来,她身上套着棉袍,明显是从小改大的,有新旧两种颜色,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天真冷啊,”宝莹感慨一句,“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薛灿心里咯噔一下,宝莹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不怕冷,就怕不下雪。
按照原身的记忆,往年都是从十月底开始下雪,下到来年三月,一冬被冰雪覆盖,来年水分充足,大地生机勃勃,适合春耕。
但从三年前开始,冬天雪越来越少,春耕难,夏天雨水少,庄稼生长难,秋收粮食越来越少,导致现在闹饥荒。
薛灿暗自祈祷,今年可一定要下雪啊。
这世道真艰难,一会儿担心流民冻死,一会儿又担心不下雪闹旱灾。
总而言之一句话,底层人生活太难了。
她们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宝莹打开后门准备去上茅房,薛灿跟着出去,这才发现被吹了一院子麦秆。
小黑不惧寒风,悠然自得嚼着草料。
薛灿看笑了,咬牙冲出去,在寒风中扫院子,开启忙碌的一天。
宝莹从茅房出来,跟着薛灿一起扫院子,问出一个重要问题,“灿姐,那后屋的阉蛋怕冻不?”
说起这个家里,最关心皮蛋的人,非宝莹莫属。
宝莹心里清楚,她不可能一直赖在二婶家里,要是那腌蛋生意做不起来,她决定乖乖回家,等明年春天,随便嫁到哪里。
薛宝莹一提,薛灿一拍脑门,急匆匆跑向后房,“怕,宝莹啊,这个家没你真不行。”
薛宝莹一笑,跟上薛灿脚步,两人把皮蛋缸搬到堂屋,挨着灶台放好。
接着再去扫院子,一通忙碌之后,许氏的早饭做好了,她叫院里两个丫头去洗脸,准备吃饭,再转去东屋哄薛芸起床。
薛灿应一声,拍拍手上的尘土,先去西屋里间叫叶正起床。
一走进西屋,明显感觉温度降低了。
原来的何家挺讲究,前后屋都是在东屋和东里间打炕,西屋和西里间,摆得都是床。
天气不冷的时候,住床没什么感觉,现在大降温,薛灿意识到,冬天必须住火炕。
可是怎么住呢?
许氏带着弟妹住东屋,宝莹住东里间,她可以带着叶正去后房,一个人住东屋,一个人住东里间。
那等于她们家一天要烧四个火炕,那得多少柴火,也太奢侈了吧。
算来算去,薛灿有个想法,她和宝莹跟许氏芸儿睡东屋,让薛沐和叶正睡东里间。
很快她又否定,不行,薛沐睡觉不老实,还要早起,恐怕会吵到叶正。
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她跟叶正去睡东里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薛灿挠挠鼻子,给自己打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要冻死了,当然要挤在一起睡。
薛灿打定主意,抬手敲响西里间房门,“叶正,你醒了吗?哦,醒了啊,正好我跟你说件事……”
早饭桌上,薛灿说起搬屋子的打算,许氏和宝莹点头表示赞同,她们没有多想,村里冬天挤一屋睡太常见了,没有那么多讲究。
反倒是薛灿和叶正,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不敢对视。
吃完早饭,宝莹去东里间收拾自己的铺盖,薛灿则去帮叶正收拾东西。
两人在西里间,莫名有些尴尬,薛灿连话都不敢说,抱起厚厚一摞书,飞快地跑到东里间。
他们刚搬过来不久,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收拾完了。
最后,薛灿把叶正扶到东里间,让他坐在炕上,然后假装出去忙。
先是抱来柴火烧炕,炕缝冒烟,薛灿去外边和点泥,沿着缝隙仔细堵上。
叶正想帮忙,但薛灿不给他机会。
很快,炕缝堵好了,薛灿去外边洗手。
她故意放慢速度,思考该以一种什么态度面对叶正。
还没琢磨明白,院门被拍响,薛灿偏头扬声问道,“谁啊?”
“灿丫头,是我,”里正的声音传来,“我来收粮了。”
薛灿心中一喜,来事了,真好啊。
她过去打开门,只见里正套着一件貂皮袍子,鼻尖冻得通红,头发吹得乱蓬蓬成一团。
薛灿见状,关心地问,“里正爷,您忙一大早了吧。”
“嗨,不忙不行,”里正抽抽鼻子,“天冷得吃点热乎的,要不然扛不住啊。”
薛灿深有体会,她将里正迎进来,准备去厢房搬粮食,“里正爷,说好我三叔捐多少,我在往上加,他到底捐多少呢?”
“别提他了,”里正叫小儿子过来,翻开昨天的捐粮小本,“我没空去你三叔那边,他也没主动找我,你就按照原来的捐,十斤粟米,五十斤麦麸。”
薛灿无奈,王氏抠门,三叔人不行,若是里正不去要,他们能装死到底。
唉,以前一家子一起过,有薛老大和薛老二,显不出来什么。
现在一分家,王氏和三叔占据上风,显得他们愈发小气,以后在村里,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薛灿想着,多倒出来一些粟米,最后捐出了二十斤粟米和五十斤麦麸,也没让里正记在小本上。
里正长叹一声,说了一句好孩子,再多的话,薛灿没让里正说。
将里正送到门外,他老人家赶着驴车走了。
薛灿没急着回去,她往前走两步,望向坡下的院子,不知道那个叫久儿小姑娘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