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廖磊还在犹豫的时候，白禧再次发来的催促电报，让他心中不由得一沉。
    白禧毫不在意眼前的战场情况，也不清楚日军的真正实力，他只关注战果是否显赫。
    “继续猛攻！不要怕伤亡！打出威风，打出我们桂军该有的气势来！”
    廖磊看完手中的电报，默默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其实知道日军的强大，但是又觉得48军和7军，能打出昨晚的战果，绝对还能再接再厉。
    想到这里，廖磊很快就睁开了双眼，目光也变得坚定而冷冽。
    经过刚刚的折腾，当前局势，已不容许他再有任何犹豫。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继续推进，必定还能取得一些战果。
    虽然也可能会在日军空中力量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得不偿失，但万一呢？
    而且，军令如山，他只能服从。
    廖磊将白禧的电报折叠好，放入口袋中，随即转身对参谋们沉声道：
    “传令前线各部，继续进攻！集中火力，避免与日机正面冲撞，尽可能隐蔽地推进！”
    “是。”
    参谋们个个跃跃欲试，他们现在都期待着更大的胜利，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将廖磊的军令传达了下去。
    而随着日军空袭暂告一段落，廖磊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掩体。
    他走到行军队列前，目光一一掠过身侧预备部队中那些年轻的面孔。
    这些士兵里有新兵，也有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兵。
    但经过刚刚的那场空袭，每个人的脸上，此时都带着些许焦虑和惶恐。
    廖磊看着他们，目光逐渐凝重。
    面对日空军的攻击，尤其是日军战斗机的俯冲扫射，这些没有装备重武器的士兵，是难以抗衡的。
    但战场上没有退路，恐惧也无济于事，他既然发出了命令，士兵们就必须完全贯彻。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鬼子的战斗机不过是会飞的铁皮壳子，没什么好怕的！
    这些铁皮壳子，挡不住我们的攻势，此战必胜！继续前进，打出我们桂军的威风！”
    队伍中，军官们高昂嘶哑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鼓舞士气。
    “必胜！必胜！”
    “杀鬼子！杀鬼子！”
    预备部队的士兵们，在军官的鼓舞下，大声呐喊着必胜的口号，紧接着就迅速推进，投入到了前线的作战中。
    廖磊站在阵地后方，目光透过望远镜注视着士兵们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很清楚，这个命令会带来许多牺牲，但为了大局着想，为了桂军能争取到更大的政治利益，他只能让弟兄们负重前行。
    很快，随着日军战机再度来袭，桂军士兵们一边极力躲避着日军的空中火力，一边继续向日军南面的阵地推进。
    ……
    ……
    而另外一边，白禧拿着前线传回来的电报，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他走到朱良的面前，拍了拍手中的战报，神采飞扬地说道：
    “朱总司令，这是48军在前线最新传回来的战报，小鬼子被打得连连败退，廖磊已经率部继续扩大战果了！
    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啊，我们必须要立刻将这次的战绩上报统帅部，这才是我们国军该有的，让小鬼子闻风丧胆的气势啊！”
    白禧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似乎已经将这次战斗的荣耀收入囊中了，全然不考虑陈望此前的战果。
    他一想到这场仗打下来，统帅部必然会对自己和桂军另眼相看，脸上更是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朱良听完白禧的话，眉头微微皱起，稍显迟疑地说道：
    “白总参谋，48军的战果的确让人振奋。
    但鬼子的空中力量不容小觑，廖军长若是继续进攻，部下的伤亡必定不小，恐怕还会引发连锁反应，还是应该慎重行事。”
    白禧闻言，脸色当即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
    “朱总司令，这时候就想要有胆量了，越是危险，就越是推进的机会。
    鬼子撑不了多久的，他们那些小小的空袭，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陈望那边怕了，撤退了，但我们桂军不怕，必要死死咬住鬼子，打出了华夏军人的气势，岂能如他们那般轻易撤退？
    这次大战，48军绝对是首功，统帅部和全军，都该看到我桂军的努力！“
    朱良不置可否，但眼中神色却是冷了下来。
    而白禧也对朱良的态度不以为然，他指着地图上的蕰藻一线，朗声道：
    “朱总司令，48军当前急需蕰藻一线守军的配合，需要您立刻下令蕰藻南岸的各部守军，发起进攻！“
    朱良闻言，目光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望着地图上蕰藻一线的标注，日军的海空力量此时已经介入北面战局，但南面估计也不会放松。
    换言之，他的部队若是主动进攻，不仅要应对地面战斗，还要防备空中袭击，战况恐怕不容乐观。
    但白禧却是毫不动摇，铁了心地要将这次战役的胜利战果进一步扩大，甚至提前夸下了“48军首功”的海口。
    要知道，除非48军追上吉住良和藤田，杀掉或者俘虏其中一个，否则如何算得上首功？
    不过，朱良看着自信满满的白禧，碍于对方的行动，只能缓缓点头道：
    “好，我会立刻发电给蕰藻一线，让他们即刻布置协助，务必将鬼子的陆空两军，牵制在蕰藻，全力配合廖军长的推进。”
    白禧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透出一股雄心勃勃的自信：
    “好！这样才对！有蕰藻一线的配合，48军定能取得更大胜利，狠狠打出威风来！”
    在白禧充满自信的目光中，朱良的心中却隐隐担忧。
    他和陈望一样，并不认为眼前这场仗的胜负，会如同对方设想的那般顺利！
    朱良了解白禧的野心，也明白对方重振桂军的决心。
    但日军的海空力量让他始终心生忌惮，尤其是蕰藻一线的防御本就吃紧，一直处于日军火力的覆盖之下。
    而一旦桂军的攻势受挫，后方支援必定难以为继，恐怕情况会更不容乐观。
    白禧此举，根本就是一味追求战绩，实在太太冒进了。
    可眼下的情势，朱良也只能应下，派兵牵制，并准备随着战局的发展见机行事，以防意外。
    *
    与此同时，广福镇北面，陈望正在下令各部有序撤离战场。
    在他的安排下，各部队分批掩护撤退，部下的各营、连迅速响应。
    士兵们一边撤退，一边在沿途做好埋伏和掩护，以防日军尾随追击。
    陈望的命令清晰冷静，指挥井井有条，但撤退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天空中不时传来日军战斗机刺耳的轰鸣声，他们的侦察机仍在四处搜索着，试图找到国军撤退部队的踪迹，战斗机紧随而至。
    地面上的士兵们只能时刻警惕，一丝不苟地掩护撤退，丝毫不敢懈怠。
    陈望听完前线的军情汇报后，心中已有决断。
    广福镇的战果已经尽数入账，此刻再冒险追击日军，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日军海空联合火力之下，徒增伤亡。
    不过，刚刚朱良从南翔指挥部发来的电报，却让他眉头轻蹙。
    朱良在电报中向陈望暗示了白禧的意图——桂军不愿止步，想要继续追击，以战功报捷。
    而白禧更是要将这次大胜之功，抢先一步，全力上报统帅部，很明显是要抢在他陈望之前，为48军争功请赏。
    对于白禧以公谋私的做法，陈望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很清楚哪个才是明智的决策：无论从当前战力还是从战术判断来看，白禧的这步棋都绝非良策。
    朱良还在电报中隐晦地询问了陈望的想法，是否也打算继续追击。
    陈望只让参谋简单回复了一句话：
    我部已尽全力将战果扩到了最大，无力再继续追击。
    站在陈望身侧的胡琏在看完电报内容之后，似乎是有些气不过，语气焦急说道：
    “师长，要不咱也再试着追击下去？
    这次要是能盖过桂军的风头，此战之后您就不止是军长了，这可关系到统帅部的重视，甚至更高层面的……”
    胡琏很清楚这其中的政治利益有多大。
    否则，白禧也不会为了赢得这一仗，而不惜代价了。
    但陈望只是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带着几分稳重道：
    “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试探，咱们的兵力就这些，盲目冒进，伤亡必定会大得惊人。
    鬼子现在动用了海空联合力量压制，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兵力去跳这个火坑。”
    桂军有四个师，而陈望只有两个师，加上广福镇的两个师，全军总共也只有八个师。
    八个师的兵力，从那么大的阵线进攻，兵力根本不够，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无法采取掩人耳目的突袭。
    桂军此时也采取了类似日军的编制，每师两旅，每旅两团，每团约1500人，装备德式枪械，英式服装和钢盔，以美式教材训练。
    而48军作为国军精锐，全体官兵勤于训练，作战顽强，极有战力，可对抗具备海空优势的日军，也还远远不够。
    陈望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白禧派出去的四个师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终究无法与鬼子海陆空协同作战相抗衡。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胡琏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答道：
    “师长，您是指桂军虽然暂时取胜，但其实根本不具备单独击败日军的实力？”
    陈望点了点头，目光沉稳：
    “没错。桂军的作战风格刚猛，一往无前，讲的是冲劲和死拼。
    但我们面对的鬼子不仅装备精良，他们还可以持续不断地调配战机轰炸，海面上的舰炮更是随时支援。
    咱们跟这样的敌人硬拼，若是达不到奇袭效果，就会被牵制在炮火之下，何谈死拼？
    因此，我们只有撤回广福镇，整顿防线，恢复战力，才能更好继续下一步的进攻。”
    说到此处，陈望举起手中的电报，轻轻叹了口气：
    “白禧不是不懂，他只是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或者说是不管不顾了。
    他现在只想抢在前头，让48军的名字出现在统帅部的战报上，甚至独占鳌头。
    但我们该知道，这战果该拿的已经拿了，不该去拼命的，不能让弟兄们去送死。”
    胡琏越听越心惊，不由得连连点头，心中的敬佩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陈望对战场情势的剖析实在是一针见血，这样的判断力和冷静，远不是普通将领能有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
    “师长，您真的是太深谋远虑了，我就完全没想到那么多。
    确实，敌强我弱之势未改，比起争这点战果，保存实力更重要！”
    陈望拍了拍胡琏的肩膀，笑道：
    “军事指挥上，最重要的就是战略定力，而不是一时的冲动和所谓的‘面子’。
    我们是要打持久战，保住兵力才能保住战线，才能打长远之战。”
    胡琏站在陈望身侧，看着整齐撤退的队伍，心中再一次为对方的冷静果断所折服：
    “师长，我现在都不敢想，若是换作其他指挥官，恐怕早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继续冲了下去。”
    陈望听罢，笑了笑，低声道：
    “好啦，鬼子战机还在天上飞着呢，带着兄弟们快撤。”
    “嗯！“
    胡琏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钦佩。
    陈望部下的各部队行动迅速，撤离得有条不紊，殿后的部队，甚至清理了沿途的部分阵地，以免敌人找到踪迹，同时确保撤退过程中不留后患。
    但如此规模的部队行动，终究还是防不胜防。
    当陈望的部队撤到广福镇外围时，在半空中盘旋的日军侦察机，终于察觉到了国军撤退的踪迹。
    很快，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数架战斗机开始逼近。
    但陈望早已预判到这一幕，迅速命令部队加快脚步。同时，广福镇的两个师，也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换言之，日军战机虽然找到了具体目标，不至于无功而返，但面对有准备的国军，根本无法肆无忌惮屠杀。
    这就是战场经验，战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