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彩婷仔细盘算过,照着她现在赚钱的速度,一两年之后她回家时就能穿金戴银,就能被全村人羡慕,特别是被辛苦卖药却卖不上几个钱的宜从心羡慕。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卖药卖不上几个钱”的错觉呢,大概是宜怀忠当年留下的“阴影”——拼死拼活地干,家里却从未见到有任何富裕起来的迹象,所以宜彩婷才会如此坚信,她一定会比那位养姐提前过上好日子。
没有学历又如何?
不如她漂亮又如何?
不就是比谁更“乖巧懂事”吗?
她现在可是越来越拿手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做的这行——暴利中的暴利,挣快钱的诱惑太大了,所以做几年就收手的人几乎没有。
而有那些“大哥们”的庇佑和撑腰,她不用回去种地、不用去工厂做苦工……这份诱惑也是巨大的。
她们这帮人里头,有一个性格很活跃的女孩,艺名“梦梦”,青春靓丽,看样子像刚刚出社会不久。梦梦说厂里不发工资,她便先找了一家茶馆当服务员,每月工资加奖金,最多的时候也才200元不到。
后来听说舞厅能挣到钱就来了,果然收入要高得多。因为还没有谈对象,梦梦的心理障碍倒还不大。当然,主要还是家里,特别是弟弟结婚需要钱。
歌舞厅里还有一位比宜彩婷早来几个月的大姐姐,约莫30岁,长相一般,却每晚必到、每单必迎,并且从来都是坚持到舞厅关门才走。
露露跟宜彩婷讲过,那位姐姐原也是工厂工人,当年“子承父业”进的厂,曾经吃着公家饭,光荣得很。可惜现在厂里没有订单,厂子转型又不成功,连着好几个月才会发下来一点点生活费,这还得是暗地里托人托关系才成。
一正一负、一进一出,算下来发到手中的那点子生活费,也着实不能算多。
那女人老公也只是个中专生,所学无用,一筹莫展。前年又添了个孩子,可家里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没有着落,只好到舞厅来挣钱。
城市小,又根本无处就业,到舞厅也属无奈之举。
听来令人心酸,经理也尽量多安排客人给她。
不过那个“女工”一直严守底线,可以忍受客人的一些小动作,但绝不出台。
唯有一次,“女工”大姐死活不肯进某个包间,经理气急逼问原因,“女工”大姐哽咽嗫喏,半天才讲那里头坐着的人,正是她所在工厂的一位主任,一个家属院的邻居,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好进去?!
经理没办法,只好又临时抽调了别人过来。
而“女工”大姐则默默离开,好一会儿才从卫生间红着眼眶出来。
宜彩婷听了这件事,心中默默。
这之后,她某天下了夜班回宿舍前,也看到了那位“女工”的男人。
是一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斯文小伙子,站在凌晨的黑暗阴影里,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在等着带她回家。
上班前,她们这些人一边化妆,也喜欢聊一些八卦。
宜彩婷从一个“前辈”嘴里听说,今后若是不想干这个了,那就找一位只属于自己的“大哥”,跟着他一起走就行。
之前“魅丽”就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被一位来自四九城,偶尔来三平市出差的“大哥”看中。
“出差大哥”一连好几天在“魅丽”消费,花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两人如胶似漆之时,“大哥”带着那姑娘回了四九城,说是先送去语言学校上学,而后再移民到澳洲。
当时可把“魅丽”里头的其他女人给羡慕坏了。
这种“现代版”的“救风尘”,是干她们这行的最为喜闻乐见的,于是乎这故事便也越传越“美丽”。
她们中,由于教育、生长环境等很多原因,很大一部分人对生活的认知是不成熟的,甚至可以说是天真。
宜彩婷听到的故事版本,早已离奇到完全不靠谱,清醒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漏洞,她却选择了相信和憧憬,心中竟燃起了“长期主义胜利”的小火苗。
当然,这几天宜彩婷也不是没碰上过“为难”,虽然露露带她入了门,可露露也得听大堂经理的呀。
像宜彩婷这样的年轻女孩还有几个,“魅丽”业务量大,她们几人都是前后脚进来的。
大堂经理每天必给她们训话,也会教她们如何接待客人,训练她们如何让客人在晕晕乎乎中多消费,这其中,必然免不了被客人搞些小动作。
有女孩说,还没有谈男朋友,不能让客人随便动。
有点儿hei社会模样的大堂经理只厉声一句话:“不让动,以为钱那么好挣的吗?!不让动的现在就滚!”
经理一番话,只听得站在一旁的宜彩婷和其他几个女孩子怵目惊心。
她自是不会走,而被骂的那个女孩子……也没有走,只当场红了眼眶,嘴角抽动良久,顶撞的话也没能冒出来。
事后几人凑在一起小声骂“经理真不是个东西”,可骂完,这几个女孩子还是都留了下来,特别是那个被骂的女孩,喝酒时反而比谁都放得开。
其中屈辱只自己知道罢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想坠落风尘呢。
宜彩婷是露露带进门的,露露只陪酒陪舞,她便也有样学样,从没打算出台。
心里似乎也隐隐明白些什么,一旦出台,那扇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只是就在前一晚,她着实被一位陌生的“大哥”灌了不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到了后半场,已经完全不知身在何方。
而当那副“银镯子”铐在手腕上时,她的衣服已经不再是整齐的……
市局组织的这次“扫黄打非”行动,恰恰就在她堕入无尽深渊之前,给了她一个警醒的耳光。
而此刻,宜彩婷与宜振家相对无言,唯有两行泪不尽。
陈姝君也看到了宜振家,叹了口气,对着宜振家开口道:“你是她家属是吧。”
宜振家半响才回过神,脖子太沉,他几乎抬不起头来,去看陈警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