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东子从前面的破厂房里,笑嘻嘻地走出来。
众人都是一愣。
麻子拽了小六一下衣角,小六也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这孩子。
“操!哪来的小崽子?”
猴子先是骂了一句,然后一起身,几步走到小东子跟前。
右手一伸,上去一把扭住小东子的耳朵,然后连拖带拽地,硬拉着小东子走到二林他们跟前。
“小兔崽子!你想死是不?跟我过来!”
猴子的手,死死地扭着东子的耳朵。
东子就感觉自己耳朵,仿佛要撕裂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让小东子当时就哇哇大哭起来。他一只手用力地掰着猴子的手腕,一只手胡乱的挣扎着,想推开猴子。
二林一抬手。
右手虽然松开了东子的耳朵,可又顺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去你妈的!”
这一耳光,直接给小东子扇了一个跟头。小东子缓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眼冒金星,耳朵也嗡嗡作响。刚想张口说话,嘴角又是火烧火燎的疼。
用手背一抹,手背上都是血。
二林走到东子跟前,蹲下身子,用手一推东子脑门。
刀子般的双眼,紧盯着东子。
好半天……
“我看着你面熟,你是…你是那个东子吧?”
二林问。
“嗯,二林叔,是我……呜呜……我是东子。”
小东子一边揉着通红眼眶,一边抽泣的回答。
二林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不是跑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还有,你在那边的厂房里干嘛呢?”
小东子回答着:“二林叔,我知道我偷着跑是我不对。我也是害怕,害怕你们总揍我。可是我除了要饭,也不会干别的。顺了几回别人的钱包,没等偷着钱,就让人家发现了,挨顿打不说,还要给我送派出所去。
”叔,你也知道,进了派出所,他们肯定要把我送回老家去,我不能回去,我还得找我妹妹呢。现在天也冷,要饭也遭罪,火车站也不让蹲票房子了。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回来找二林叔您吧,最起码还能有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我刚才来找你们,看你们不在,就想在这里等你们。可能昨天要的饭菜不对,我就闹肚子,所以……所以我在那边的库房里,拉粑粑呢!”
小东子一番话,回答的干脆又真诚。表情也是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二林又盯了东子半天,从他的脸上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于是二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然后假仁假义地,摸着小东子的脑瓜说道:
“哈哈,这就对了嘛,以前我和你们说过,咱们是个大家庭。在这个家里,我们每个人都是兄弟姐妹,要学会抱团取暖。”
“而我这个当家长的呢,除了要照顾好你们,还得让你们有个一技之长,能供吃饱穿暖的手艺。为了你们好,平时对你们严厉点,你们才能学到真本事。”
“你猴子叔叔,手是糙了点儿,下手打你们也是狠了点儿。但是玉不雕不成器,你们也是一样,不管教好了,学艺不精就丢人!所以,你也别怪他。孩子,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着我干。对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妹妹走丢了是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找妹妹的事儿,我也帮你多留意。”
小东子听完,开心的一蹦老高。
“谢谢二林叔,谢谢二林叔。真要是能找到我妹妹,我东子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服侍你。”
说完,小东子张开双手,就要给二林一个拥抱。
二林见东子要过来,一捏鼻子,连忙摆手,示意东子不要靠近自己。
东子脸上的笑容,从尴尬变成了失望。
他知道二林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东子一转身,看向猴子。
猴子往后退了一步,骂到:
“操尼玛的,你敢过来,我踏马马上扇死你!”
东子呵呵一笑,然后在袖口上擦了一把鼻涕。
突然他一转身,跑到那堆包装袋前,随手就翻了起来。
“哎呀?二林叔,猴子哥,这一大堆是啥啊?哎呦,怎么这么多编织袋?二林叔,能给我一个吗?”
东子的这一翻不要紧,旁边的小六和麻子可吓得脸都白了。
麻子一推小六。
小六赶紧跑过去,一把拉回东子。
“小兄弟,小兄弟,别胡闹。这些都是我们厂的残次品,不能用了。我们委托你们二林哥,给处理的。”
东子扭头一看,就感觉这个人面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
哦!
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就是这个人,从化肥厂门卫室出来,偷摸打开大门的。
然后,那几个人才推着自行车,驮着包装袋出去的。
想到这里,东子嬉皮笑脸地对小六说:
“处理了,多可惜啊,叔叔你给我吧,这么多袋子能卖不少钱呢!”
说罢,东子也不等小六同意,掏出一个编织袋,就往大衣怀里一塞。
麻子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二林和猴子。
猴子冲过去,一脚踹翻了东子。
“小逼崽子,给脸不要脸!这东西是你能动呢吗?”
说完,抢下东子手里的编织袋,对着东子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这一顿拳脚,猴子没有心软,使足了力气。
小东子护着头,咬着牙。
他在心里想着,孙叔,你怎么还不来啊?我快拖不住了……
“哎呦,哎呦,猴子叔,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了…”
东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躲避着猴子的拳脚。
旁边的人,冷眼旁观。
没一个,上去阻拦。
好一会儿。
“好了,猴子,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什么?你把他打坏了,以后谁给我们挣钱去?行了,停手吧!”
猴子听二林说完,慢慢地放下了高举的拳头,朝东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气呼呼地走了。
东子无力地躺在地上。
脸上,嘴上都是血,身上的骨头,也像要散架了一样。
想爬起来,努力挣扎了几次,可浑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二林也没搭理他,一摆手,叫过来一个马仔。
他让马仔赶紧点火,处理了这几包编织袋,大家就都省心了。
那马仔掏出火柴,可能是风大。
划了两次,才划出火苗。
刚要扔出火柴。
“都别动!”
躺在地上的东子一听,艰难地露出了笑容。
眼角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孙叔,你可来了!”
………
远处的孙建伍,大喊了一声后。扔下手里的自行车,和其他两名保卫科的同事,快步走到了人群跟前。
“草!是孙建伍!”
麻子、小六一看孙建伍和保卫科的人来了,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想跑。
“金小六,张强,你俩给我待着别动,一会儿跟我回厂接受处理!”
保卫科的老王,对着麻子和小六吼了一嗓子。
孙建伍环视了一圈,眼睛最后定格在地上的小东子身上。
看着满脸是血的小东子,孙建伍急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小东子。
“东子,东子,你怎么样了?”
东子看见孙建伍,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他咬着牙没让眼泪流出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孙叔,你别晃,你别晃!疼!”
“…”
哈哈,不对啊。咱重来……
“孙叔,你可来了…我快顶不住了…”
“没事儿,东子,你忍一会儿,叔叔把这边处理完,就马上送你去医院。”
孙建伍把东子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摘下头上的棉帽子,垫在东子脑后。
做完这一切,孙建伍站起身。转过身体,一股怒意从心头窜起。
“我问你们,谁把这孩子打这样?”
猴子往前一站,牛逼哄哄地说道:
“是老子打的,怎么地?”
孙建伍眉头一立,眼睛圆瞪。两只手握紧了双拳,那手背上崩满了青筋。
“给那孩子道歉,马上!”
“道歉?我草泥马,你想啥呢?哪个大老爷们前开门没扣上,给你漏出来了?你踏马谁啊?”
猴子轻蔑地哈哈大笑。
他旁边的马仔也像看煞笔一样,看着孙建伍,然后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啪!”
猴子眼睛一花,随后左脸一阵剧痛。
跟着嘴角一甜,鲜血也流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懵逼了。
猴子挨打了。
挨了一个嘴巴子。
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孙建伍就动手了。
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草!
太快了!
这货胆儿肥了吧!
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
“我草泥马!”
猴子反应过来,大骂一句。随后奔着孙建伍,就扑了过去。
他抡圆了拳头,直奔孙建的面门。孙建伍头一歪,猴子这一拳打空,刚想再补一拳。就见孙建伍一个虚晃,就来到猴子跟前,抬手一扬。
“啪”
又是一个嘴巴子。
这一次,打的是猴子脸的另一侧。
如果说孙建伍的第一巴掌,是趁着猴子分神不注意。属于下黑手,欺负人。
那么这一巴掌打的直接又干脆,让猴子瞬间就感到了,对方的强大压迫力。
打人不打脸。
专打不要脸!
抬手打完,孙建伍冷冷地看着猴子。
“给东子道歉!要不,你哪只手打的,我就废了你哪只手!”
“草拟吗!我弄死你!”
猴子怒了,在这么多兄弟面前,让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子,一连抽了两个大嘴巴子。
这他妈要是传出去,他猴子的脸,算是丢尽了,还带什么小弟,充什么大哥!
猴子一把扯开皮夹克拉链,从怀里掏出一把长柄镊子,紧紧地握在手里。
孙建伍看着,猴子手里的长柄镊子。
那镊子估计二十厘米长,白钢材质的。镊子的两个尖头,被人为的打磨又快又利,估计扎人一下,威力不逊于匕首或者军刺。
这里,二两插一嘴。
解放前,小偷的偷盗除了用手技以外,也善使工具。而惯用的,大多是使用筷子或者竹夹。
咱不表竹夹,单说筷子。
这种筷子,比咱们正常吃饭的筷子略长两寸。头尖柄宽,筷子的前端,打磨的光滑且锋利。方便伸进衣服口袋,或者皮包,挎包里盗取财物。
所以当时在东北蓝道里,把小偷一门也叫做“筷子门”,把善使筷子,且手艺高超的人称为“筷子手”。
长柄镊子,是解放以后,才在小偷圈子里,逐渐流传起来的。
因为简单实用,和筷子比,还不需要什么高难的技术,渐渐地就成了小偷们的最爱。
(有一点,二两也是听说。这竹夹和镊子也是因为没有技术可言,所以盗门老辈对其一直不齿。)
但不论是筷子,还是镊子,除了是谋生的工具,它们也是盗门众生保命的利器。
若是偷盗失手,落了底,对方是好勇斗狠的。
或是同行之间有累怨,真有黑吃黑,暗地里下闷棍的。
这筷子,镊子又都是趁手的兵器。
又扯远了哦。
哈哈,咱接着讲正事儿。
那猴子手拿镊子,一个箭步就扎向孙建伍。
孙建伍不敢大意,看准镊子扎来的方向,迅速躲闪。猴子一击不中,随手镊尖横着一划。
孙建伍又是向后一退,可是因为地上积雪的原因,加上他身上穿的大衣,又厚又重,身体后退的稍微慢了一点。
“刺啦”一声,孙建伍的大衣胸前,被锋利的镊子尖划出了半尺长的口子。那白花花的棉花,一时间裸露在外。
孙建伍暗叫一声“好险”。
迅速又往后退了几步。孙建伍利落地把身上的大衣脱掉,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身子一弓,双臂一高一低,架在胸前成十字状。然后靠着腰间的爆发力,身子一窜,朝着猴子就冲了过去。
猴子也是挑着镊子,迎面对着孙建伍,也扑上前去。手中的镊子,对着孙建伍的胸口,一连刺了几次。
没了大衣的束缚,孙建伍也轻松了许多,躲闪也变得轻快。
躲过了猴子多次刺过来的镊子。
猴子占不到便宜,心里是又气又急。
慢慢地,手脚的动作都变了形,一时间也是破绽百出。
看准了猴子的一个捅刺的空当,孙建伍反手一抓猴子肩膀,右手借力抓住他的手腕。靠着大臂带动手腕发力,手腕一扭,就把猴子的手臂背了过去,左手下压他后腰,然后右手向上使劲一抬。
“嘎巴”
“啊”
猴子的胳膊,当场就让孙建伍掰脱臼了。
孙建伍对着猴子的屁股,又是狠狠的一脚。
猴子顺势飞了出去。
脸先着地。
来了狗吃屎。
二林和其他人,做梦也没想到,来的这人,身手这么利索。
猴子虽然不太善斗,但是在站前这片,凭着心狠手辣,也是少有敌手。
可还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就让人卸了膀子,打成了落水狗。
看着远处躺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的猴子。
二林一回头大叫了一嗓子。
“都愁尼玛呢?一起上,今天谁把这个逼崽子,膀子卸了,我奖励他一百块钱!”
手下的十几个马仔一听,纷纷掏出家伙,一窝蜂地围了过去。
留下原地不动的,只有二林和一旁,坐在砖头堆上的小磕巴。
二林皱眉看着小磕巴。
“你怎么不去?”
“一…一…一帮人…打…打…打一个,不…不是…侠义!”
“去你妈的,你这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