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诤猩红着双眼,神情落寞立于人前。
廖魁朝身后伸出手,两张和离书落在掌心。
他将和离书递给袁诤,“这两份和离书,我和裳儿的族中长辈都已签字确认。承恩伯,请吧?”
袁诤垂眸,死死盯着廖魁手里的和离书:只要他在上面签字,他与廖华裳的姻缘,就真得彻底断了!
信的最末尾,那个名字笔锋稳健、走势流畅,是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
那是廖华裳的笔迹。
她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可是他后悔了,舍不得了。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多的记起廖华裳的好,越来越不想放手。
什么嫁妆财产?
只要多纳几个富商家的小妾,他一样过得风声水起。
都想让他放手?
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意?!
他慢慢抬起眼睛,盯着廖魁突地一笑,“你,很想我与她和离?”
廖魁眉头微皱,“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袁诤双手一摊,吊儿郎当道:“我若想跟她和离,何必跑到这里来接她回府?她是我的娘子,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府的正妻。”
他凑近廖魁,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岳父大人,方才你也说了,裳儿尽到了为人妇、为人媳的本份。这么好的娘子,我怎舍得与她和离?”
“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该让我带我家娘子回去了吧?”
纵是廖魁见多识广,也被袁诤的无赖给难住了。
这世间,女子婚姻不由己。想要解除婚约,无论是休书还是和离,主动权都在男子手中。
袁诤要是一直死赖着不签字,那就只能走义绝。
袁诤得意洋洋直起腰,在人前走来走去,大声喊道:“裳儿?娘子,为夫来接你了,乖乖的,跟为夫回去!”
廖东江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提着拳头就往前冲,“你这个……”
廖魁一把拉住长子,“不可!”
如今他们是流放的犯人,袁诤却是皇上谕旨亲封的承恩伯,还是朝廷命官。
犯人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到时,为了保全廖东江,廖华裳就得跟袁诤妥协。
廖魁慢条斯理折起和离书,笑得一脸和熙,“也好,既然承恩伯不肯签和离书,那老夫就只好请知府大人来断一断了。”
袁诤丝毫不惧,“好啊,来啊?”
他冷笑一声道:“义绝是吗?按我大梁律,凡夫妻一方对另一方有殴打、杀伤等恶,可判义绝。岳父大人打算用什么理由判小婿与裳儿义绝?”
当然是毒害!
廖魁张口欲言,突然想到,袁诤如此无所顾忌、大放厥词,要么有所倚仗,要么百无禁忌。
那裳儿所中之毒,肯定不一般。
但事涉张院使,必定要牵扯出太子,所以,只要袁诤咬死不承认,裳儿中毒一事就不能摆到明面上。
廖东江三兄弟在一旁已经快要气疯了,若不是父亲在前面拦着,早就捋袖揎拳上前砸死这个畜生。
人群后面,大嫂尹氏死死抱住廖华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一直在试图激怒父亲和你大哥。”
“你上前,若是受了委屈,你大哥一旦忍不住动了手,他一定会用你大哥来逼你让步。”
“你只管在这里待着,有咱们廖氏族人和父亲在,他就不可能得逞。”
二嫂程氏不擅言辞,也揽着廖华裳,拿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侄儿瑁哥抱着她的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姑姑,他是坏人。你不要生气。”
廖华裳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对大嫂说道:“大嫂,我知道轻重。你放心,他已经伤不到我了。”
本来廖华裳以为,只要袁诤肯乖乖签了和离书,好歹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
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再说她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有护卫、有家人护着,还怕他一个无赖不成?
仗着毒药诊不出来,没办法义绝是吗?
廖华裳拍拍尹氏的手,轻轻推开两人,拨开前面的人群走了过去。
袁诤一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上前一步道:“裳儿,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廖华裳笑笑,头也不回唤道:“春生、大壮。”
两人上前一步抱拳一礼,“小姐有何吩咐?”
廖华裳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袁诤,抬起手轻轻一挥,“殴打、杀伤是吗?给我狠狠揍他!”
春生和李大壮声若洪钟,大声应是:打架嘛,他们最擅长了。
春生和李大壮一左一右朝袁诤逼了过去。
袁诤脸色顿时变了,一边后退一边厉声喝道:“廖华裳,你敢!你这是谋杀亲夫!”
廖华裳冷笑,扬声说道:“春生,就照死里打,只给他留一口气,好让他上堂申诉义绝。”
对付无赖,就得用比他更无赖的办法。
当初要不是急着离京,在别院门口廖华裳就想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今日这货上赶着来找揍,不满足他都对不起他犯得这贱!
袁诤连滚带爬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廖华裳,你敢!啊!褚槐,拦住他们……”
褚槐张开双臂,挡在春生和李大壮身前,不小心还漏了一个过去。
袁诤又挨了几下狠的,在廖氏族人的哄堂大笑中,狼狈不堪地骑上马,一溜烟跑了。
褚槐也被揍了两拳,面露愧色朝廖华裳匆匆一拱手,也转身上马离开。
廖魁百感交集地看着袁诤离开的方向,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裳儿这些年,辛苦了。”
想来,女儿当初能离府南下,属实不易!
廖华裳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这一刻,从重生以来,一直梗在心底的那块壁垒才彻底消失。
那些不甘、怨恨、恐惧和绝望,在父亲和族人的维护下、在袁诤狼狈离开后,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曾经为之惶恐不安的流放生涯,竟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向来稳健内敛如廖魁,也被袁诤的死皮赖脸给折服了。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儿,又叹了口气,“罢了,不和离,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无需换罪籍。有父兄在,谅他也不敢放肆!”
廖华裳微笑应是,心里悄然松了口气:如今家人都看清了袁诤真面目,双方又彻底撕破了脸皮,就不用怕袁诤说服父母或动用官府,强行将她带回去。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马车姗姗而来。
马车停下,傅灵蕊戴着帷帽,搭着丫头的手,慢慢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