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饭时,庄氏和廖施仍然没有出屋。
廖瑜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小声问长姐,“母亲和三妹今日是怎么了?要不要去看看?”
廖雯面不改色看了廖瑜一眼,“管好自己就行了,怎么这么多事?母亲和三妹希望你去关心她们吗?”
廖瑜撇了撇嘴:装什么呢?都是一样的庶女,真当自己占了长姐的位子,就高人一等了?
不让管正好。
平日里廖施本就瞧她们不起,她又何必上前自讨没趣。
大嫂垂着眼睛,照旧一言不发从锅里盛了粥、拿了包子,带着自己的儿子回了屋。
庄桓是男子,正房没有开门,不好进去,站在东次间窗户旁喊了两声,“珺如,施儿,你们没事吧?”
庄氏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没事大哥,你们吃完饭,自去忙好了。”
前几日庄桓总算找到了一个私塾,在那里做教书先生。
老二和老三也都找到了一份活计。
庄桓转身往外走,走到院门时,又折回身来,进了倒座。
在空无一人的倒座里,只有一床一桌。床是用一块窄木板搭起来的,底下垫了几片土坯。
很矮,躺在上面,跟躺在地上差不多,且只能容一人躺着。
床上铺着干草,干草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上一床散发着异味、露着棉?的被子被胡乱堆到一起。
门口炭炉上,炉灶里丝毫没有燃过炭的痕迹,架在上面的壶里没有一滴水。
桌子也是用木板搭成的。
桌上放着满满一碗冷掉后结了一层厚厚油脂、只有白菜叶没有半片肉的菜,以及一碗清水和两个饽饽。
庄桓端起碗看了看,想起昨晚他们吃得那盆只有肉、几乎看不到白菜的晚饭,轻轻叹了口气。
走了也好。
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廖忠可以走,毕竟他与这一家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们三兄弟不行。
庄氏是他的同胞妹妹,施儿是他嫡亲的外甥女。
家里只有妇孺,若他们三人都走了,只怕这一大家子,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北屋里,哭得两眼红肿的廖施看着母亲在屋里转来转去。
剩下的一百四十多两银子不见了,她新买的簪子和以前的首饰也都不见了。
还有没舍得吃的点心、刚买回来的茶叶……
甚至连当初廖华裳给的、她们平时盖得那床棉被,都被人给拿了去。
整个东次间放眼望去,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庄氏面白如纸、失魂落魄回到床边坐下。
什么都没了!
就连买东西找回来的十五文钱,也没给她们留下。
廖施突然扑到庄氏身边,红着双眼压低了声音道:“母亲,一定是廖忠那个狗贼干得好事!”
庄氏大吃一惊,“无凭无据的,怎能乱说?”
虽然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因为,廖忠离开的时机太巧了。
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廖施恨声道:“母亲想想看,咱们前前后后花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从来没开口问过。昨日为何他会突然问咱们要银子?”
“昨日女儿还呛了他一通,他平日里虽不说,心里一定气女儿对他不好。又知道娘娘给咱送了银子过来,见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才起了歹心。”
“那桑氏现在独自一人带着儿子,过年之前两人还因为借给咱家银子吵了一架,他会不恨?”
“昨日晚间,他连饭都没出来吃。说不定就是在屋里谋划,如何从咱们手里,将银子拿走。”
庄氏勉强说道:“他不是说病了吗?”
“谁知道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廖施红着眼,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道:“母亲,女儿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女儿没法活了!”
庄氏搂住廖施,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放心,母亲这就去报官,一定将那个歹人抓回来!”
“不能报官!”廖施立刻说道:“一报官,女儿的事不就瞒不住了吗?那女儿以后,如何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她咬着牙,恶狠狠说道:“母亲不如直接给娘娘写一封信,让娘娘派人跟余梁知县说一声,悄无声息把这事办了。”
她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母亲,不杀那个恶贼,女儿死都不会瞑目!”
庄氏想了想道:“去给娘娘送信,得用银子打发脚夫。如今咱们手里一文钱都没有,哪还有钱雇人送信?”
再说娘娘初到燕地,未必愿意管这种闲事。
而且她口说无凭,如何让娘娘出手相助?这不明摆着让娘娘徇私吗?
余梁知县非王谕见不到娘娘。
她们正好借着这个空挡,假借娘娘威严,逼着知县将这件事办了!
“昨日冯嬷嬷来看我们,余梁的人可是都看到了的,没道理知县会不知道。”
庄氏一边想一边说道:“母亲这就去请见知县大人,先抓到人再说。否则时日一长,那歹人做贼心虚、携款潜逃。我们没有银子打点,谁还愿意替我们抓人?”
“若是报官,也只能报失窃。施儿……”庄氏眼泪又落了下来,“就算人抓到了,也只能关一段时日,就会放出来了。”
廖施也哭。
母女两人哭够了,庄氏才认认真真洗了脸,挽好发,穿好衣裳出了门。
廖瑜连忙迎了上来,“母亲……”
看着庄氏微微红肿、却仍然凌厉的眼神,廖瑜下意识退缩了一下。
庄氏淡淡嗯了声,“母亲出去转转,你跟雯儿在家,将院里洒扫干净。你们忠叔不在,这些事,以后就交给你跟雯儿了。”
廖瑜心里百般不愿,还是忍气吞声应了下来。
廖雯隔着窗子,轻轻叹了口气。
嫡母这个人,向来口蜜腹剑。说话比谁都委婉好听,总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私下里的手段却比谁都阴狠毒辣。
以前还有父亲约束着她,如今父亲没了,嫡母自私凉薄的秉性便彻底暴露无疑。
依她那个性子,忠叔不走才怪。
这些日子,廖雯总会背着母亲,悄悄给忠叔在碗底下埋块肉,或者偷偷递给他一个肉包子。
可昨晚,母亲就站在那儿死死盯着,看到自己在忠叔碗里盛上了一块猪骨,那眼神,好像要吃人!
母亲给忠叔许下一个空诺,便理直气壮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天天拿着人家当仆从使唤。不止没一文钱的工钱,还要让人家往里贴。
昨儿还说人家忠叔夫妻因为银钱反目。
她霸占着人家夫君,让桑婶流落在外、身无所依,桑婶能不恨吗?
就像她和廖瑜。
她们姐妹两个,自幼便在嫡母严厉管教下长大,婚事更是嫡母用来结交权贵的工具。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流放其实挺好的。
至少不用面对婆家那群人,更不用面对那个可怕的男人。
所以,当那个男人将休书扔到她身上,并把她和儿子赶出府邸时,她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活着逃离那个虎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