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辉养老院”,坐落于一座小镇的最南方,在副本中还是那副欣欣向荣的模样,一片安祥和谐。
倒退回它兴欣的时间里,院落里爬满天空的杂草已经变成被人推平的土路,堆着几个土堆,大门整洁又干净。
后面有一条河流。
“护工?还是志愿者?”
年轻的护士无暇顾及新来的一行人,推着一辆吱呀的小铁车:“去前台登记。”
蒋欣童左右环顾了一下这地方,发现养老院里的设备都太奇怪,算不上陈旧,甚至有些过于正规了。
铁制蓝椅,摆满各处的人工塑料花,白绿相间的墙壁,白色的窗帘,像牢笼一样的铁栏杆封住了每一扇窗户,致使太阳从刁钻的角度倾斜进窗户里。
落了尘土的色纸作为的节庆装饰挂满整个大厅,圣诞节,中秋节,春节都有,看起来是因为懒得更换从而摆了很久。
“这里不是私营吗……?”蒋欣童挨在周拟旁边小声嘀咕,接下了前台递给她的挂牌。
实习护工:蒋欣童。
“实习期间不要那么多问题!”
坐在前台的是一个骂骂咧咧的妇女,原本白色的医生帽在她头上胡乱别着,竟然更像守孝挂的白布。
胸上挂的护工主任的牌子,她就是不想给这群新来的好脸色看。
“新来的就是吃白饭,拿不出作用就滚蛋!”
主任说话毫不客气,肥硕的大手一甩,刚吃完饭的油渍刚好不偏不倚地甩在了前面,差点就溅在蒋欣童的衣服上。
“实习期间,老人一人分配到一位,照顾不周,不舒服就会叫铃,铃在你们身上。七天之内,铃响七次直接淘汰。”
“护工流程是……”
廉价消毒水,干干的米饭味,还有从主任嘴里咀嚼出来软烂的鸡蛋碎,混着蛋黄沫的恶心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
“呕……”
蒋欣童看着主任凶戾的眼睛又憋了回去。
除了程亦然,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一齐将目光投向周拟。
听这些规矩并没有什么用,只要周拟一声令下,再高级的养老院也躲不开爆炸的结局。
“起夜?还要喂饭!”程亦然本就受不了屋子里的这种干臭味,一只手快要把鼻子拧断了,冥冥之中成为了唯一听进去规则的人。
“不要啊!”
程亦然向周拟投过求助的目光,发现周拟已经接过工服,不一会功夫就把白褂换在了身上,派头和季白衣无异了。
“嗯。”周拟将多出来的袖子挽好,“我们知道了,谢谢主任。”
“自己熟悉一下环境,下午分配。”
主任交代完任务,落下一句话大摇大摆扭着身躯走了,留下一行人在中厅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为什么不动手。”李栎在周拟身边耳语,得到了他的一个摇头。
“人还没齐。”周拟回答。“稍微等会吧。”
“但是这个——”他指着面前的墙面,“还挺有意思。”
“6:30-7:00清理卫生,7:00-7:20送饭分饭,7:20-8:00喂饭扔垃圾,有需则喂药,8:00之后晨护,有专门人员检查卫生……”
周拟漫不经心地读着镶嵌在墙上的布告板。
“9:30-10:30,喂水果。”
“八点到九半空了一个半小时,很突兀。”
“然后是10:30……”
“……”周拟掐了个时间,“十点半又是一个大扫除。”
周拟一低头,刚好十点半。
“中厅居然连一个老人都没有。”
“感觉好熟悉啊……”
周拟说。
“大扫除期间不让老人出门,只有滥竽充数的护工,穿着护士服,这个感觉就像…”
吱——————
冰冷的铁轱辘划过地面的声音愈发临近了,这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好像在地上磨出火花来。
呲呲呲呲,过了一会戛然而止,从走廊里消失了。
椅子,防护网,铁车。
布满公告的墙上挂着唯一一张老照片,里面坐着二十个老人和七八个护工。
右下角标着:康辉养老院成员纪念合照。
“哪里像养老院,简直就是医院。”
周拟直白地说。
“这地方,恐怕是个一比一复刻医院的疯人院。”
“疯人是什么人。”杜付裕猝不及防地问了一个问题,“疯人院是哪个国家。”
“……”程亦然拍了拍杜付裕的后背摇摇头。
“老杜啊,不对不对。”程亦然晃了晃脑袋,指着李栎说,“爷应该问你!你刚才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又不带我玩?”
“程亦然你哪那么多废话?”李栎嗔怪地问,“什么都眼巴巴凑上去,不出今天你就得被铃吵死。”
“别吹,敢不敢比比?”
“比就比。”
……
两个吹嘘之中,蒋欣童得了机会跟着周拟走了出去,发现他站在院子里,用脚踩实着土壤。
蒋欣童知道,他在确认炸弹的位置。
“我有问题。”蒋欣童敏锐地反应到这一点,“墙上只挂了一张合照,副本里的时间会不会是第一批老人的入住时期?”
周拟朝她瞥了一眼,双手插着兜。
“无关紧要吧。”周拟把视线转回地上,“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报废之前。”
“那炸弹会不会没有了?”蒋欣童偷偷问。
周拟点点头。
“真没有了!”蒋欣童说。
“没有了不代表炸不了。”周拟没有丝毫意外,“报废的养老院相当于本体,剧情之外爆炸反而威力更大。”
“都是没有意外的意外嘛。”周拟笑了笑。
“我知道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告诉你也无妨。”周拟按照记忆在埋放炸弹的地方用树枝做了标记,“我没有和季白衣联手,这次很像医院纯属巧合。”
“在找到你们之前,我其实。”周拟干脆地说。“去警察协会给周难壹找了一具身体。”
“听起来很荒谬是不是?”周拟描述道,“可他就是活了。”
“他从手术台上下来,虽然站不稳,但还是能勉强立住。”
“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样。”
周拟回忆道。
“周难壹走下床,朝我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说我成功了。”
“控制心脏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眼睛,唯独眼睛不同,他控制不了那双不属于他的眼睛。”
“和雾人大相径庭。”周拟思索道,“雾会一直遮住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的身体原本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蒋欣童明白了。
“放心,是个死人。”周拟解释道,“用死人的身体没关系吧。”
“周拟,…这就是流区改造的技术吗?”虽然是死人,蒋欣童还是有点受不了。
“嗯……”周拟想了个措辞。
“是,但往深窥究这是不死城的。”
“你把炸弹引爆器放在他那里了?”蒋欣童思考着周拟说过的话,“还差一个人,就是周难壹?”
没有回应她,周拟带着笑意开了另一个话题。
“后来我和周难壹说,闭上眼睛吧,既然你现在很脆弱,那就去伪装好一个弱者。”
“做一个软弱,疲惫,让人忽视的人,做任何事就都有了理由。”
滴哒,此时时间过渡到十一点,楼里有了动静。
有人打开了电视,啪得一声,中厅的大电视赫然打开,传出来咯咯咯的笑声。
电话声,音乐声,哼唱,轮椅碾过地面的吱呀声,暖气扇呼呀呀运转,带着药和点滴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有一道格外刺耳的声音猛然响起。那是一声尖锐的摇铃声嘶吼着悲鸣,直直地穿透人的耳膜,扯得人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好像能划破整个空间。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原来摇铃声是这样的,毛骨悚然的摇铃声不断回响,一个低沉而怪异的嗓音也同时响彻在这个空间里:“工作——!工作——!”
护工主任在呼喊着,她的声音听起像嗓子里混着一根钢筋,干瘪得让人颤栗。
时间已经到了,那些住在楼里的老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步履蹒跚的人,需要借助拐杖或者护工的搀扶才能缓慢前行,有的则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慢慢移动。
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位护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迷茫、或麻木、或悲伤的神情。
周拟朝着门内迈着步伐走去,临进门之前不忘回过头来,微笑着递给站在一旁的蒋欣童一个神秘的东西。
蒋欣童摊开手掌一看。
那是一枚小小的炸弹引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