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揽着叶灼在空中旋了两圈,飘然落地。
狐狸精“汪!”了一声,双眼晶亮地看着主人——
李莲花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松开了手。
叶灼笑着看他。
这会儿才觉得不好意思,晚了点儿吧?
这是李大门主耍完帅,便二话不说回去睡觉了,把老狐狸扔在这善后?
“叶姑娘……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就没睡着呀。”叶灼眨眨眼,“听见少师的声音,怕是有贼,就出来看看。”
呵,这假话编的。
“结果呢……贼是没有,好戏倒有一场。”
“咳咳。”李莲花将拳头抵在唇前咳了咳,随即又改为掩唇打了个哈欠,假模假样地一边伸懒腰一边道:“哎呀,很晚了,该睡了。”
叶灼就抱着胳膊看他表演,并不跟着他进门。
李莲花跨过门槛后,察觉到叶姑娘没有跟进来,便回头看她,笑道:“怎么了,想在外头过夜?”
“李莲花。”
李莲花站直了身体,正色看她。
叶姑娘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
她是不是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他只是想再做一些准备,让场面显得郑重些……不过若她急于要承诺,那也无妨。
他正欲开口,叶姑娘已经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你的内力?”
“啊……你说这个。”李莲花笑了一下,“我有些新的感悟,内力因此有些变化……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能察觉到啊。”
叶灼自然是无比熟悉扬州慢的。
因为是李相夷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也是两人仅有的羁绊,算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念想。
后来又知道李相夷中了碧茶之毒,寄希望于扬州慢的生机压制碧茶,是以在惶惑之中反反复复研究这门心法,以寻求安慰。
可刚刚李莲花用了一丝丝内力敲打她,那内力不是扬州慢。
虽然相似度很高,但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
“外头风大,进来说。”
李莲花将叶灼让进屋里,点起了蜡烛。
烛火跳跃,映照出两人面庞的瞬间,他心里忽得一动。
师兄……或许我要食言了。
我有了不能辜负的人,欠你的只好来世再还。
而后他转身,将蜡烛放在桌上的烛台里,自己在榻上盘膝坐下。
“我本想劝你先去睡,自己抓紧参悟一下……”李莲花兀自闭目运气,“不过,或许跟你说说也好。”
武者相互交流内功心法是很少见的——除却师徒,大抵只发生在知音或侠侣之间。
而师徒之间多是单向传授,通常不会去说自己如何悟到精髓、如何完善打磨的过程。就像当初李相夷教叶灼扬州慢时,只是背了一遍口诀,以自身真力带着她运行了一遍周天,剩下的就靠自己感悟了。
绝世高手分享独创内功心法的历程——这样的机会对任何习武者都是不敢想的。
叶灼当然也感兴趣。
尤其那绝世高手还是李相夷。
“其实今日我见到绿夭,很受震撼。”李莲花闭着眼轻笑一声,慢悠悠道:“从前我一心锄强扶弱,立志要肃清江湖客以武力欺人的乱象,还普通人以‘公道’。”
“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建四顾门、百川院,想要给武林制定共同的规矩。”
“当然,是我认可的规矩。”
叶灼点点头。
他对自己的评价终于客观起来——换做以前,李莲花会说‘李相夷如何如何’,但现在他说的是“我”。
“很多人说我独断专行,也有人质疑我的公道并非公道。”
他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叶灼。
那意思很明显:叶姑娘就是其中翘楚。
叶灼只是笑。
陈年旧事经过时间发酵,已经变了另一番味道。
“那时候我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大丈夫做事问心无愧即可,不必顾忌人穷嘴碎。”
叶灼已经开始笑得肩膀抖动了。
人穷嘴碎,真是刻薄。
也确实是李相夷会有的想法——他好坦诚。
但他的想法是没错的,一个人做事,一万个人站在边上指指点点……若是句句都听,事还怎么做得下去?
“我想做英雄,也自认是英雄。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万人敬仰,也觉得自己受得起。”
“说到底,并非是我太轻信别人,只是觉得……他们没有理由背叛我。”
李莲花说着也笑了。
倒不是那种自嘲的苦笑,只是觉得当初实在天真,怪可笑的。
叶姑娘自然不会笑话他,就算笑话也是善意的。
原来承认自作多情……没他想得那么难。
“我并未觉得那是傲慢。”
“也并未察觉到每个人都在暗暗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