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龙捂着腮帮子,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嘴乌漆麻黑的高个男人,刚刚被打,脑袋还嗡嗡地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他成为衙门请来的帮闲,跟着长官迎来送往,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也没哪个不开眼的百姓敢不敬。
过江龙也知自己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角色,日常最爱冲在最前面逞威风,而且从来没吃过亏,可如今竟有刁民敢打他,这不是要造反吗?
就在他被打得一脸懵时,其身后的帮闲立即吱呀乱叫地冲了过来,一定要为老大出口恶气。
李哲等村民也不是吃素的,别看他们现在是农民,以前可是杀人如麻的主,对会这些身上绣着土鸡瓦狗的玩意儿,一个指头就摁死了。
村民也往前站了几步,本就人多势众,再加上凌厉杀人般的眼神,帮闲们被吓得齐齐后退。
“干什么?造反啊!”鲍德桧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我们可是来收税粮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种着朝廷的田而不交租税的?
李哲站出来辩解,“差爷,我们并非不交税,只是别耍那些花花肠子,该多少我们就交多少,一丝一毫都不会少了朝廷的。”
“胡闹,”鲍德桧也很生气,“粮食运过去没有损耗吗?咱们当差的那么辛苦地下乡收税,不得收些跑腿银吗?”
难怪鲍德桧会生气,自高祖以来官员的月俸就不高,何况像他们这些小吏、帮闲的工食银都是衙门自行筹措,朝廷根本不管。
如果全天下的农民都只交正税,不交额外的摊派,官员由朝廷养倒是不愁,可他们这些基层小吏拿什么吃饭呢。
没想到衙役竟还理直气壮的,大皇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怪不得常有官逼民反之事呢,这些贪官污吏竟然不顾国法,想收多少税就收多少,完全不管农民的死活。
照帮闲那一种脚的踢法,交一斗米的税,怕不是得付两斗米的粮食才成。
大皇子亦气愤不已,“别废话了,要么今天老老实实按正税收粮,给了版串执照,大家都安心,要么你就滚回去找上司哭诉。”
鲍德桧看他一嘴黑牙,忍不住讥讽道:“瞧你长得獐头鼠目的,你娘的是谁?莫不是想找死?”
大皇子的脾气也不甚好,当下就蹬腿踹了他一脚,张敏想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差爷!”过江龙跟死了爹似地嚎了一声,忙去把鲍德桧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鲍德桧狼狈地爬起身,脸色阴晴不定,心下做着权衡,他知道张家庄本是祺国公的产业,后来张家大小姐趁着皇帝没收家产时,将所有田产都分给了村民。
如今村民不肯多交摊派,他要么回去禀报上官,想来不出两日便会有衙役前来催收,若是还不交,这些刁民少不得去大牢走一趟。
要么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老老实实把正税收了,把纳粮的版串执照一发,大家相安无事。
张敏其实心里也紧张,她脾气虽不好,但在动手之前也是仔细考虑过退路,可大皇子如此莽撞,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擎等着被咬得一身包吧。
大皇子才不怵呢,国家律法就在那摆着,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便是平民百姓也敢敲登闻鼓。
一时之间村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压力此时给到了鲍德桧一方,但凡他翻脸不认人,这些帮闲便豁出命去,打死、打残反正都算工伤,好歹还能留点钱给老婆、孩子活命。
李哲暗暗摆了摆手,村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打死一个差役不要紧,可就怕惹来无数的差役牵门扒屋,那村里可就待不得了。
“啪嗒~”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一个黄色护身符掉了,好像是鲍德桧脖子挂着的那个,像是刚才摔了一跤扯断了线。
过江龙赶紧俯身捡起,鲍德桧接来一看,断线处平平整整的,不像扯开的,也不磨断的,于是后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这个张家庄确实惹不得啊,上回要不是有潘典吏帮他圆了过去,自己可就死定了,“哼~走!”
“好!”过江龙耀武扬威地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极为诧异地回头看着鲍德桧,“走?”
“对,赶紧的,先回去!”
过江龙一想也对,凭着自己带来几个人,确实有可能要吃亏,“好,回去摇人!”
张敏见他们一行人走远,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做好准备吧。”也许下次来的就不一定是差役。
大皇子挠挠头,“别急,这事说到天上也是咱们占理,有我在呢,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吧。”
张敏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别出面了,万一露馅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顾党及二皇子等人闻着味就查过来,到那个时候,张家庄所有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哲转身宽慰大伙,“没事的,大伙先挖红薯,这事我和小姐会处理好的。”
独腿大叔高声道:“怕个逑,咱们岂能被那些小杂毛给吓倒,他们要是乱来,咱们揍他丫的。”
“对,老子见他一次打一次。”
“咱以前也跟皇上杀过敌的,若是他们敢乱收税,老子便进京告御状去。”
也有一些人害怕事情闹大,小声道:“如果收得不多的话,要不就给了吧。”
“那怎么行,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害怕,有小姐给我们做主呢。”
张敏也笑着让他们先去忙,过几日肯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村民这才渐渐散了去。
大皇子凑了过来,小声问道:“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啊?”
要知道张敏现在可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原来那些勋贵人家可不会为了她出头,而且军事和民政本就不在一个系统内,就算有人想暗中帮忙都插不上手。
“凉拌呗。”张敏摊手,她其实也没啥办法,税收那可是国家运转的基本保障,除非想造反,否则谁会跟税吏为难。
大皇子摸着下巴思索,据他所知那顾党等人都是江南的大财主,他们钻了朝廷的空子可是隐匿不少田产。
作为皇室一员,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父皇分分忧,正好也报上次遇刺之仇,“那就来一招浑水摸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