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们——走吧?”
因太子大婚,是举国的大事,连贺公公都是一身的红,再配上他满脸的笑,看着格外的喜庆。
轿中,云媞掌心冰凉一片。
进宫?谢恩?
若是旁人得知她牧云媞还活着,李怀肃都弹压得下去。
唯独皇帝……
怕是……要命。
更会连累李怀肃。
况且,若按旧制,虽说是进宫谢恩,可她和李怀肃只需在宫门口处,远远跪着磕头便罢了。
与其说是向皇帝谢恩,不如说做给天下臣民、百官看。
可现在,皇帝先说免了谢恩,又说重新叫进。
这“谢恩”是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想着,云媞衣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掌心满是汗湿的潮气。
只听身边传来李怀肃声音:“敢问贺公公,父皇叫孤在何处谢恩?”
“这个,陛下没说。”贺公公眼珠一转,“旧例都是在宫门口,那处也早早地洒扫了出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动吧?”
宫门口……
那倒还好。
毕竟离皇帝皇后隔得那样远。只要不被旁人看到她的脸,倒也无妨。
正寻思着,李怀肃声音隔着轿子,郎朗传来:“别怕,父皇最是宽厚,定不会难为你。”
这是贺公公在旁,太子也不能多说,只得含含糊糊地出言安慰。
想着,云媞屈着指节,按着节奏,在轿壁上轻敲了三下。
是在说,“我不怕。”
这是两人幼时就约定好的小小暗号。
李怀肃已有十年不曾听见。
贺公公等在一旁,李怀肃都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片刻后,李怀肃向贺公公:“那便劳烦公公进宫通禀,孤这便携新妇入宫谢恩。”
贺公公一行人绕路远去。
太子大婚的仪仗也转了个弯儿,奔着宫内而去。
牧云安那辆灰扑扑的小车,无人过来吩咐,也只得按原样,远远地跟着。
车轿中,云媞深吸一口气。
她撩起红盖头,目光顺着窗帘缝隙,看着远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红墙绿瓦。
那宫中,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可那人又焉知,她隐忍良久,不是想向他复仇?
另一边,长春宫。
宝宁公主奄奄地爬在床榻上,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垂下的细小发辫。
她的护国公主大典早结束了,风光是极风光的。
可惜这风光,她的朋友,她公主府里的那些人,都再看不到了。
母后说,都因为天干物燥,下人不尽心,才叫府中自小灶上烧了起来。还说公主是命好,住在宫中,才躲过了那一劫。
往后,再不许她出宫胡闹!
只许她住在母后的长春宫中,着皇后仔细教养,越过年来,还要再好生选婿呢!
宝宁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宫女靠近,“殿下,太子仪仗已在半路了,皇后娘娘叫您起来梳妆,同去观礼呢。”
“本宫不想去。”
宝宁公主的脚,一下一下地在半空中踢着。
她的皇兄原先是云媞的未婚夫啊!云媞才没了多少时候,他就高高兴兴,十里红妆,娶了旁人!
什么玩意儿!
“好殿下,皇后娘娘再三吩咐您,不许耍性子躲懒不去。”那宫女的声音柔柔地传过来,“您要是不去,皇后娘娘要罚奴婢的。”
宝宁公主小脚在半空顿了顿,终于还是叹了一声,支起身子。
她看向身后的伺候的宫女,面上神情软了软,“璎珞,本宫都说了,你身子不好,又受了惊吓,不用上来伺候。你怎么就是不听?”
璎珞一身大宫女的衣裳,面上柔柔笑着,“公主,奴婢生来就是伺候公主的呀。公主不叫奴婢伺候,奴婢还能去哪儿呢?”
“本宫可以叫母后给你赐金还乡。”
璎珞摇头,“公主,奴婢哪儿也不去,只跟着公主。”她顿了顿,眸色愈深,“奴婢还要替玉翘、双环她们几个,好生伺候殿下呢。”
宝宁公主眼眶红了一瞬,她别过脸去。
据说公主府烧起来那日,璎珞是外出采买,才逃过了一劫。
是她运气好。
可云媞……若是那日,自己不吵着要那雏凤衔珠八宝冠,云媞便不会替她回府去取。
也就不会出事。
萧皇后又差旁的宫女来催促,声音传进内殿。
宝宁公主叹了口气,“别催了,本宫去就是了。”
公主梳妆过,先来参见了萧皇后。
看女儿苍白的一张小脸,萧皇后心疼得不行。
那牧云媞……是德昭帝的口谕,说她败坏风俗,务必要除了。不然,若天下女子都仿照她的行径,都给人去做外室,还不知羞耻嫡吵得人尽皆知,那还得了?
萧皇后没法子,只得出首做这个恶人。
还累得女儿伤心难过。
那之后,她再不许宝宁公主出宫。
萧皇后在德昭帝身边十多年,自觉晓得皇帝的性子。皇帝素来不喜欢行为太过跳脱,太有主见的女子。后宫中的嫔妃,也莫不都以柔顺为美德。
那个牧云媞,死得是冤了些。
可谁叫她出挑儿,入了皇帝的眼。还……跟李怀肃那个太子牵扯不清。
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还有宝宁公主那些侍女,放任公主私自跑出去,险些害了公主。根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帝架不住公主哀求,明面上赦免了那些奴婢。
可背地里,却一个都不肯放过。
只剩下一个璎珞,算是运气好,没被赶尽杀绝。
女儿还小,不能叫她因为几个奴婢的命,就跟父皇离心。没法子,萧皇后只好编了个火灾的谎儿,勉强圆了过去。
携着宝宁公主的小手,母女二人进了皇帝临朝的勤政殿。
按制,李怀肃和新娶的太子妃,只需远远在宫门口磕上个头,便罢了。
可今日,德昭帝到底心情好。得知李怀肃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处,便又叫贺公公宣旨,“把人叫进来,让朕和他母后好生瞧瞧。”
看着一旁无精打采的宝宁公主,德昭帝向她道:“明年便要定下你的亲事,你今日好生与你皇嫂亲近亲近,也好沾沾你皇兄的喜气。”
“是。”
宝宁公主只得答应。
她远远看着太子大婚的仪仗,自宫门口一路过来。
公主的目光落在新娘的轿撵上。
呵,牧云安!
她倒要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儿,好生问问,牧云安有何颜面,踩着自己嫡姐的血肉,做这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