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丽妃似乎难以接受这番话语的真实性，猛地站立，伸手紧握住图安王后的衣袖，恐慌地尖叫起来。
    即便是在宫殿之外，也可以听见这突来的喧嚣声。
    面对女儿眼中交织的恐惧与希冀，以及那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力道，图安王后心头闪过一丝痛惜之情。
    作为一个母亲，她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对易小川的情感深厚，然而这件事已经在咸阳城传得沸沸扬扬，
    即使身处深宫之内，女儿最终也会得知这一切。
    思量良久，她最终决定亲自来宫中，把这个沉重的消息亲手交给女儿。
    毕竟，将一个像易小川这样的人公开处决，秦皇岂有不知之理，更可能是亲自下达了这个命令。
    若秦皇在某次访问宫闱时提及此事，女儿定会在情感波动之下表露出来，甚至可能因一时激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是她绝不允许发生的局面。
    现在，留存在咸阳城里的，只有她们母女与带来的少数仆从。
    想要报答仇怨，对付赵高和秦皇，一切希望都寄托于玉儿一人身上。
    因此，不论是出于家族的利益还是母女间的深情，她都不愿意看到玉儿有任何闪失。
    “玉儿，母亲怎会让你陷入虚假的安慰之中，这真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面对女儿疑惑的眼神，图安王后沉稳而温和地回答道。
    就在那一刻，丽妃如同遭受了整个世界的崩溃一般，眼前的光明突然暗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
    如果不是图安王后一直在注意着丽妃，及时在那一瞬之间将丽妃揽入怀中，估计丽妃就直直地跌倒在地面了。
    图安王后连忙把丽妃扶至柔软的榻上，让她安躺在上面。
    望着陷入昏迷状态的丽妃，图安王后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她伸出手，轻按丽妃的人中穴位。
    大约几个深呼吸的时间后，丽妃的眼睛逐渐地睁了开来，那双美丽的眼睛中似乎藏满了无法言说的悲哀。
    “玉儿，逝者已矣，你不必过于悲伤。”
    图安王后轻轻安抚丽妃。
    然而，丽妃仿佛未曾听见王后的话，双眼依然空洞地盯着上方。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的眼眶湿润了，两道清澈的泪痕顺着脸颊滑落。
    “玉儿，不要这样，别吓母亲啊。”
    “玉儿，要勇敢坚强起来。”
    “玉儿，我们要坚强，为了金将军、易小川，还有无辜的图安人民。”
    图安王后伸出温柔的手，细心地擦去丽妃的泪水，言语中充满了疼惜。
    但是，从始至终，丽妃都没有任何反应，双眸始终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滑出，图安王后除了心疼，唯有反复地为她擦拭着。
    这些泪水似乎成了断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某一个瞬间，丽妃的泪水终于止住了，她缓缓合上了眼睛。
    紧接着，当她重新睁开眼时，之前的哀伤仿佛被清除殆尽，眼中只剩下了冷漠与寒冰。
    看到这一转变，图安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从玉儿降生至今，她从未在女儿的眼神中见过如此的冷酷与无情。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目光，图安王后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这是我的玉儿吗？
    图安王后心头一紧，如同遭受重击，甚至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母亲，请安心，我很好，也不会做什么愚蠢的事情。您说得很对，我们要为这一切复仇。”
    丽妃支撑着身体坐起，看着图安王后，压低嗓音坚定地说。
    话语未完，丽妃略作停顿，但声音中那不可抑制的杀气已经暴露无遗。
    她的视线从图安王后转向侧殿大门，冷漠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大门，穿透宫殿的墙壁，望向更远的地方。
    “无论是赵高、秦皇、廷尉署，还是那个行刑的刽子手，只要与此事有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即便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到最后，丽妃的脸色因为仇恨与疯狂而扭曲。就在这句话结束时，丽妃彻底走向了内心的阴影。
    在这片刻之间，丽妃的脑海里只有复仇这一念占据了全部。而图安王后见状，望着自己的女儿，面容上的神情复杂多变，内心深处对于自己当初远嫁大秦的选择第一次出现了质疑。
    金将军的陨落、图安使节团的集体遭难、以及咸阳全城所有图安人的惨遭清洗，加上如今女儿变成这样……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随即，图安王后将这样的怀疑深深埋在心底。事已至此，继续沉迷于往日的是非中已是毫无裨益，唯一的出路就是——复仇，现在她们只能坚定不移地走向这条路。
    “没错，既然目标是复仇，就不该留下任何漏网之鱼，所有人，必须都付出代价。”
    图安王后言辞激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母后，请您先行返回吧。我知道我应该怎样去做。秦王那边我已有所行动，往后我会费尽心思使他踏入我的宫闱。”
    丽妃语气平缓但充满决断。
    听闻此言，图安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玉儿，行事切记不要急躁，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不可过于张扬引来秦王的注意和猜疑。”
    “母后请您安心，我会妥善安排一切的。”
    丽妃回答后，目送图安王后离开她的宫殿。
    “小琪，你去章台宫给陛下传个口信，就说最近我学会了一支新舞，希望可以邀请陛下前来看看。”
    “遵命。”
    次日。
    秦国皇城的政事堂内。
    日常里，大秦国的大臣们会早早集合于此，等待晨间的朝会议事正式开启。当早朝快要来临之时，右丞相冯去疾和左丞相李斯通常就会带领群臣前往麒麟殿准备议政。
    眼下虽未至早朝时分，政事堂中依然只散落着几名官员。
    而其中就包括了李斯和扶苏两人。
    这时，二人正坐于前排左侧的位置上交谈甚欢。
    其他的几位朝臣则不时朝李斯与扶苏的方向投以目光，眼中难掩惊讶。
    因为当他们到达时，这二人竟已经等候于此了。无论是李斯或是扶苏早早来到这里等待朝会的情景都实属罕见，何况是二人同行，可见他们今天对这次早朝寄予厚望。
    的确，这正是实情所在。
    过去这几天里，李斯与扶苏一直致力于与各地商贾就派遣劳力去月支筑城的计划展开谈判，并在昨晚得出了圆满的结果。
    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极大的振奋消息，因为他们即将能够在月支土地上实施族群的交融同化战略。
    完成此大事之后，这长久困扰大秦的戎狄问题，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而李斯心中振奋，乃是因为繁冗的人力调度已得解决，至于减租轻赋则更为容易。
    剩余的人力配置与减轻百姓负担之事，只需在朝会上略加商量，想来很快便能达成共识。
    试想当这一利民善政被天下所知之时，人民对国家的感激之情将会多么深刻。而李斯的声誉，无疑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也正因此，两位大人提前步入政务府，在这数日共事之中，二人的友情似乎愈发加深，言笑晏晏。
    此时，又有一人步入政务厅。
    谈笑风生中的扶苏和李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道身影。
    瞬间，二人停止谈吐，几乎同时转身望向来人。
    那面容上，无不溢出亲切的笑容，来人自然就是赵高。
    细心观察之下可见，此刻的赵高目光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原来今日朝会，他对改进秦国法律体系有所谋划。
    改革——这就是赵高今日朝会上的核心目标。
    鉴于他深谙这位千古一帝心中的宏大志向——统一全地、征服星际，
    他相信，任何有助于快速强化国力的提案，都必将赢得皇帝的鼎力支持。
    而之所以选择公开提议，而非私密进言，自有其考量。
    深知这一路走来绝无回头之可能，只能坚定地向前行进，预作准备，应对未来的各种变数。
    此次，他希望能够通过朝廷文武大臣们对待法改的态度，了解各方的立场；借此识别那些潜在的改革反对者。
    对于赵高而言，光明正大的敌对方并不可畏，最棘手的是那些潜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之辈。
    此类人，往往佯装盟友获取信赖后再施以致命一击。
    虽然他效仿商鞅，然而决不愿意重蹈商鞅覆辙，那个悲剧性的结局他无论如何也不愿重演。
    前世看过的一部历史剧中，有一句话他印象极为深刻。
    既然大家要玩，那我当然奉陪到底，你若敢给我一顿乱捶，我必定回以重重一拳。这些游戏真是孩子气，太无聊了。真正的玩法应该是这样的：你若是想砍我的头，我先要剁掉你的脑袋；你想割我的喉，我得抢在前头砍你的颈，这样一来，就谁也不会再有念头去碰我的脑袋了。因为，只要有这等意图，就意味着那人已然完蛋了。
    此时，在朝廷大殿里，其他的大臣也察觉到了赵高的到来。
    “卑职拜见无双候，”
    “拜见无双候。”
    所有的大臣纷纷上前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