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先生们不是说黄巾是反贼吗？还是一个妖道，皇帝老子为什么要我们效仿黄巾，那不是造他的反？”
徐子陵常常在一些教书先生的墙头偷偷听课，粗通一些历史，对杨广的命令十分不解。
袁天罡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个反贼不假，但他活命无数却也是真的。大汉末年，瘟疫肆虐，连年灾祸，易子而食不在少数，但张角却让他们活了下来。”
太平道所做之事，历数上下几千年，规模之宏大，行动之严谨，亘古罕见。
二百万人的造反，相互行动之间还配合的井井有条，这是大隋都难以做到的事。可以说太平道除了没有正规军队的装备和训练，在其他方面是完全不输正规军的。
甚至于即便张角死后，黄巾军也仍然没有真正被消灭。除了一部分失去了领导者落草为寇，以及另一部分缺乏领导而被剿灭的，坚持下来的那一部分战斗力已经完全不输正规的精锐部队。
对比后世的造反，什么黄巢、李闯之辈，几乎就是靠着一路无脑杀，完全没有与太平道相比较的资格。
可以说张角要是没死的话……或许他就真的成了皇帝了！
徐子陵想了想又问：“可是我听先生们说，黄巾军多有山贼、流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样的军队也能成为正义之师吗？”
袁天罡笑了笑，他是相师，观遍世间百态，在这一点上自然是有相当大的发言权的。
他说道：“黄巾军多是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他们跟着去张角，每每劫掠大户，打击豪强，自然能够吃饱活下去。”
“但是张角死后，谁还能带领他们？谁还能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或者说是怎么做？”
“他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就只能安安分分的去种地做佃户农奴，要不就揭竿而起，见什么抢什么。”
“那个年代，他们都是给世家豪强做佃户的，哪里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安安分分的种一茬收一茬，然后把大半口粮交给主家，勒紧裤腰带，祈求自己不会被饿死。”
“他们当盗贼流寇自然是为了活下去，只不过这刀口一开，就非得有着操刀之人不可，不然刀子乱砍一气，自然也就成了山贼、流寇、土匪、强人。”
话说的这么明白，就连寇仲都眼前一亮道：“师父，那么说来，皇帝老子就是想让我们做好那个操刀之人，别让这把刀子乱砍乱挥，才能天下太平？”
徐子陵想了想，似乎也想不明白一个所以然来，他们终究年龄还太小，很多东西都难以形容。
袁天罡仔细捋了捋自己的话和寇仲的回答，心里觉得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此时裴矩却道：“那些善人呢？”
“世间总不会只有天天欺压佃户的豪强，总该还有心胸开阔之人，天性仁慈之辈，世家大族也不尽全都是坏人。”
“难道那些因为黄巾之乱死去所有大族豪强，全都无一无辜，全都该死不成？”
他自己就是裴家家主，心中自然是知道袁天罡口中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同样，他对他口中这个问题也是充满疑惑的。
很多时候，人总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充满着自己无法理解的矛盾，偏偏这些矛盾存在的又是那样的合理。
对于这种现象，石之轩心中深有体会，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重度精神分裂患者，内心深处天生就有无数的矛盾与冲突。
袁天罡想了想，说道：“你生在世家，你本来与那佃户无一交集，本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了你一面，也永远无法体会你的生活，理解不了你的想法。”
“你们完全在两个环境之中，贵贱有别，你甚至都不会跟他有任何的接触。自然也谈不上你害他多少，你又坏在什么地方……”
“但，你的生活，你的家世，你身边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你的父辈用种种手段巧取豪夺而来。其罪虽在他，其利却也在你，你本就应该与他一同承担代价，或者说你生下来其实本就不无辜！”
石之轩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问道：“这算是生而有罪吗？”
乍一看，“生而有罪”，何等谬论？
再仔细一想……他说的都对……
听了这个问题，袁天罡也沉默了。
生而有罪？谁生下来有罪？谁生下来就天生应该承担什么？
难道他们生在世家，那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吗？他们何尝不是在被动的承受着这一切？
可回过头来再看，那些吃不上饭的，胎死腹中的，丢在路边的，被熬成肉的……他们哪一个是想要主动承受这一切的？
难道他们天生就该死？
可如果这一切的源头，就来源于那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情，那生下来的“贵种”，难道就真的无辜？
沉默了良久，袁天罡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也许只要神仙才知道答案吧！”
神仙？
这世上有神仙吗？
这话袁天罡自己都不信！
亲手救过百万人的医生成了妖道，可笑的是那个妖道自己还信奉积德行善，好好修行就能成仙的那个教派理论。
“袁师、裴师，哪有那么麻烦？无非就是大家都活不了了，你死了我才能活罢了……”寇仲大大咧咧的说道。
不过却被石之轩冷哼一声打断：“哼！那你小子是说，为了这群泥腿子要活下去，为师还非得自杀吗？”
石之轩板起脸来，身上一股子肃杀之气，属于邪王的气质霎时间震住了寇仲。
后者连忙露出献媚的表情：“嘿，裴师，小子哪敢啊？我这点见识，哪敢在裴师您面前卖弄？”
然后转头又对徐子陵道：“你说是不是？陵少！”
徐子陵十分配合道：“是极是极……”
“两个滑头！”石之轩不与二人计较，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徒弟，而且还是正规拜师官方认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