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沉锋还跟她说,路过江河侦查上下游,路过密林侦查四周山峰,都是行军打仗的基本常识。
可这常识齐剑隆似乎没有,褚中轩也没有。
否则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和邵沉锋不想揭穿,听之任之,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褚中轩这计策简直绝妙,求都求不来。
只是损失些军帐、钱财,收获却大到难以估量。
不过,直到临睡前,两人还不确定褚中轩真会决堤放水。
倒不是认为他会良心发现,而是,一来,下游有许多村落农田,若是淹了,他怎么跟天下人交待?他真敢不在乎民心向背?
二来,镇北军只要派斥候随意一查,就能轻轻松松看到那突兀矗立的堤坝,自然会心生警惕,他的计策也就没用了。
谁知他真敢做。
贺芳亭感觉,他掘的不是堤坝,是他自己的坟墓。
这一晚邵沉锋没回来,天亮时才眉头深锁,步伐沉重地走进中军大帐后方的内帷。
实际上他心情好得很,一见贺芳亭就笑了,“水不算很大,但该淹的都淹了,哈哈!”
玉丹河并非梨子江那样的宽阔河流,水量也远远不及,褚中轩储水数日,也没多少,一个多时辰后,就恢复了正常水量。
这也是他和芳亭敢将计就计的主要原因。
贺芳亭:“......王爷,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像个坏蛋!”
邵沉锋连忙收住笑容,“本王甚为痛心,甚为痛心呐!”
贺芳亭:“可有人受伤或殒命?”
邵沉锋:“没有。各村落疏散得及时,咱们的士卒也离得远,只有些军帐被冲走。”
顿了顿又道,“二弟、三弟,正领着人在农田里救灾呢。”
贺芳亭沉吟道,“逃灾的村民们,也该回来整顿家园了。”
邵沉锋极力板住脸,“已经派人去请。”
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在别人面前他很有城府,但不知为何,一到芳亭面前就变得肤浅,喜怒形于色。
贺芳亭:“......算了,你想笑就笑罢!”
邵沉锋抱着她笑了会儿,才出去料理正事。
傍晚时分,村民们回来了,看着不成样子的房屋农田,泪如雨下,哭声震天。
先生们说过,哭得越惨,给得越多。
大家也是真伤心,好好的家,一夜间没了,该死的狗皇帝!
亏得王爷、王妃宅心仁厚,提前示警,还乐善好施,开仓赈灾,否则他们就成了流民。
南岸的名士大儒们目瞪口呆。
因昨日奔走相告,今日来的人更多了,看到这一幕的也就更多。
南岸地势高,北岸地势低,故而南岸受灾不严重,洪水只冲上约莫一丈,未到村落,人畜无恙,农田、房屋也未损毁。
昨晚,离得近的名士大儒们也听到了洪水声,还以为是上游落雨,导致河水大涨,没往心里去。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奇特的地势,褚中轩才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镇北军理当葬身于此。
今早用完饭,大家悠哉悠哉的过来,就见北岸一片狼藉,镇北军四散开来,在岸边忙碌。
都有些好奇,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有人忍不住骂道,“他这是疯了不成?!”
身旁的同伴喃喃自语,“子民于他如虫蚁,如刍狗,说杀就杀,说淹就淹!”
他的朋友捶胸顿足,“蠢啊,蠢啊,蠢不可及!”
新帝这一招,毁的是农田房屋么?不,不是,是大昭江山社稷。
没救了,这昏君没救了!
还有名士狂呼,“天弃之,天弃之!”
人心从来都有所偏向,一边是昏君褚中轩不顾百姓死活,一边是镇北王邵沉锋命大军匆忙救灾,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也有人感到奇怪,为何这么大的洪水,无人受伤,无人死亡?北岸各村落的村民们哭归哭,却无一家挂起白幡。
镇北军中也没听说有伤亡。
难道,他们早知昏君要水淹下游?!
很有可能......幸好疏散得快,免了一场人间灾劫。
虽还有些细节说不通,但那不要紧。
事实是昏君真的筑了堤坝,真的决堤放水,镇北军也真的奔波于岸边救灾救难。
在这些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谁还关注细枝末节。
北岸又有消息传来,镇北王承诺帮村民重盖房屋、修整田地。
等各村落安顿好再进京。
明眼人都知道,邵沉锋这是在笼络民心。
可这有什么问题?
村民实实在在地得到了益处。
愿意笼络民心的君王,就说明肯把民意当回事儿,总好过完全不在意老百姓的昏君。
如果说,在此之前,褚中轩还有一道抵御邵沉锋、贺芳亭的无形防线,那么此时此刻,这道防线已经被他制造的大洪水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