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
    闻言。
    王浩略感讶然。
    一位手握大权的结丹期长老询问他一个炼气六层的小修士，这可稀奇得很，就好比太阳打西边出来。
    随即。
    想到目前举步维艰的处境，想到阵外源源不断赶到的尸傀宗修士，他好像吧咂出一点别的含义。
    于是，他小心试探。
    “师父，能先问一件事吗？”
    “说吧。”
    金千鹤非常随和。
    如此也让王浩胆子大了起来。
    “宗门凭空消失了许多同门，大比失败的外门弟子也走得蹊跷，他们是不是早就收到风声或命令，提前撤离了？”
    这并非猜测。
    而是有迹可循。
    仓促举行的宗门大比，恰好赶上的尸傀宗入侵，胡执事等人的消失，大比失败的弟子走得突兀……
    一桩可能是巧合。
    两桩也可能是。
    可当这么多巧事赶在一起，本身就变得耐人寻味。
    听了他的话。
    金千鹤神情微动，心底却莫名泛起了苦涩，一个外门弟子都察觉出了异常，他这个内门长老还后知后觉，如果因此陨落道消，也输得不冤枉。
    沉默少许。
    金千鹤抬高视线，坦然望向这个新收门墙不久的四徒。
    “确有此事。”
    事到如今，隐瞒有何意义。
    “之前安排银狐送你离开，为师就存了保全的心思，无奈天不遂人愿。好在有太上长老坐镇，宗门并非绝境……”
    这话。
    纯属安慰。
    金千鹤心里明白，到了元婴境界，对宗门的羁绊已然不深，一旦事情到无可挽回，他们随时能抽身离开，反而是结丹期、筑基期修士牵扯太多，尸傀宗一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敌对余孽。
    “此事你心中有数即可，焕之，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之所以这般。
    是因为留守的结丹期长老只有四人，跟他们商量无异于自乱阵脚，人心不稳下，很可能就此分崩离析。
    王浩默然不语。
    想了想。
    他鼓足勇气。
    “师父，换家考虑过吗？”
    “换家？”
    “对，既然最终守不住，御兽宗可以迁到迷踪海，跟他们对换……”这个想法王浩以前没想过，现在纯粹随口一说，对他而言，只要不在宗门大战中陨落，回归尸傀宗也不成问题，只是日子过得不惬意。
    如果有的选。
    他宁愿御兽宗笑到最后。
    “换家？对换？”
    金千鹤眼睛一亮。
    不过很快。
    那抹亮色被很好掩饰过去，就见他挥了挥手示意王浩退下，随即闭目沉思，琢磨此法的可能性。
    一刻钟后。
    金千鹤离开了演武殿。
    ……
    后山禁地。
    金千鹤恭敬等待。
    等待许久。
    蚁道人苍老的声音才从紧闭的洞府内传出。
    “千鹤，你也这么想的？”
    “是！”
    就在刚刚。
    金千鹤把‘换家’的想法禀告，而且在王浩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少许内容。
    总之。
    不单单是换地盘。
    在某种程度上，还能摆尸傀宗一道，让对方即使占据崖州，也寝食不安。
    “你就不担心尸傀宗反扑？”
    蚁道人语气平淡。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现身，只是隔着一道石门，跟金千鹤交谈。
    “根据探子描述，尸傀宗倾巢而出，留守傀仙岛的十不存一，如此不顾家的举动，分明是看上了崖州，被某种利益驱使。究竟是何种利益，能让尸傀宗孤注一郑，这点千鹤想不透。”
    金千鹤此言在试探。
    既然宗主带一部分人提前离开，太上长老肯定知晓一些内情，如今的他消息不畅，做起事来自然顾虑重重。
    “尸傀宗有非要占据崖州的理由，就不会再分兵反扑，分兵则弱，那般容易被其它势力所趁。即便真的分兵出海，御兽宗再不济，也不会抵挡不住。”
    “退一步讲。”
    “倘若千鹤失算了，尸傀宗举宗追杀，我们也可再遁回崖州，跟对方拉扯数载，对方耽搁不起。”
    金千鹤侃侃而谈。
    将得失利弊一一阐述，显然来禁地前，他细细斟酌过。
    这回。
    蚁道人没及时说话。
    直到一刻钟。
    洞府石门隆隆开启了一条缝隙，随即，一枚色泽碧绿的熊首玉符从内飞出，悬停在金千鹤面前。
    “此符是东川、西川两州探子的联络玉符，就照你说的法子试试吧，反正御兽宗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
    这是同意了。
    崖州以外的眼线渠道，一直掌握在宗主和太上长老手中，交出此符等同于将眼线和权限转让。
    金千鹤眸泛喜色。
    他刚接下玉符，就听蚁道人又说。
    “千鹤，仙、魔、武三国久无战事，可能十年内要重燃战火，这便是尸傀宗蠢蠢欲动的理由。御兽宗选择避而不战，是因为不想掺和到这次的国战，留守翠屏山的弟子不算少，就随你折腾吧。”
    闻听此言。
    金千鹤心中一凛。
    这‘国战’的叫法似曾听过，那还是在他刚刚修行时，几名筑基前辈饮酒闲聊提起，当时语焉不详，许多细节非常含糊。
    “国战？太上长老……”
    “这是有关国战的叙事玉简，你也一并带回去吧。”
    一片玉简直射飞出。
    过后。
    洞府石门隆隆关闭。
    这是闭门谢客。
    ……
    禁地洞府内。
    蚁道人望着投影铜镜，眼瞧着金千鹤收起玉符和玉简，再驾驭绿蛟远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好一对有趣的师徒。”
    “也罢，就陪你闹一闹，嘿嘿，两川的老家伙们该头疼了。”
    活了近千年，蚁道人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也见识过种种尔虞我诈，金千鹤刚才讲述中的虚实他能猜个大概。
    “换家”建议是那王焕之提的，这八九不离十。不过后来的锦上添花相当老辣，可不像初出茅庐之人能想出的，估摸着金千鹤想为徒弟添彩，故意让了出去，所图的无非是为其谋求后路。
    能替新徒筹谋将来……
    倒是个好师父！
    “老夫真想看看，史老鬼看到老窝被偷究竟是何等模样，嘿嘿嘿……”
    蚁道人越想越开心。
    那张老脸的褶皱不由得散开，表皮下出现了疙疙瘩瘩的凸起，并且快速蠕动，朝脖颈下的躯体游走，仿佛在他身体内存放了无数的蚁虫活物。
    低笑了一阵。
    蚁道人忽然咳嗽起来。
    他每咳一下。
    就有一团黑中透红的怪蚁喷出，很快落满了身前，好似要被蚁群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