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小鬼婴眨巴眨巴眼，睫毛如小扇子一般扫来扫去。
    “妈妈。”
    小东西上嘴唇碰下嘴唇，吐出了两个让林灼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两个字。
    “等等等等，不许乱叫！”林灼皱起鼻尖，愤愤道。
    被凶了的小鬼撅了噘嘴，晶莹的泪光闪烁，却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莫名有点可怜。
    林灼轻咳一声，色厉内荏地教训道：“而且就算是你自己的妈妈，也不能像刚刚那样吓唬人啊，调皮鬼！这就把你送到阎罗殿去！”
    “不要不要！”小鬼看起来很着急，扯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
    见她气势汹汹，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这小鬼竟又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妈妈欺负鬼啦，明明，明明我出生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妈妈却不认账呜呜呜呜......”
    “他们都不要我，欺负我，现在就连妈妈也....呜呜呜呜，鬼生无望啦......”
    “妈妈原谅阿乌吧，阿乌不是故意的......阿乌只是想让妈妈开心......”
    鬼婴的哭声断断续续，虽然带着几分不真实，但意外的并不尖锐刺耳，反而像是现实世界里和爸爸妈妈撒娇要糖吃的小孩。
    本来还琢磨着把这小鬼送到哪座阎罗殿的林灼，在听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这句话时，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阿乌......
    她抿了抿唇，脑海里突然涌上一段算不上太好的回忆。
    “妈妈！你想起来了吗！我是阿乌呀！”
    小鬼吸了吸鼻子，见她眼神空滞，立即来了精神，伸出小手捧住了林灼的脸，希冀地看着她。
    林灼脸上飘过几分不自然，微微点了点头。
    唔......原来是这个小家伙。
    时间回到三年前，那是林灼第一次孤身来到地府和掌管血池地狱的五官王会谈。
    一番“友好”的谈话结束后，她去鬼市逛了逛。
    然后遇到了被一群好奇的小鬼包围起来的、正在生产的女鬼晚晚。
    由于地府鲜少有鬼胎出生，所以作为当时附近唯一的人类，未成年林灼被赋予了临时产婆的光荣身份。
    科技改变生活，这话没错。
    现在十殿阎罗办公时都爱穿西装打领带，率领一众阴兵建立起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地府社会，加强地府人民精神建设了，所以林灼也物尽其用。
    一边百度一边给人接生。
    然后，就有了阿乌这只小鬼。
    只可惜它妈妈晚晚是个恋爱脑，刚生下它就要步履蹒跚地去找孩子的父亲——五官王，打算母凭子贵，要个阎罗妃子的身份。
    五官王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晚晚是什么人？殿下虐我千百遍，我待殿下如初恋。
    所以，秉承着——
    “不跟软柿子共情
    不替烂泥义愤填膺
    不给废物做情绪垃圾桶
    不为娇妻伤害乳腺
    不帮恋爱脑出谋划策”
    的道家精神，林灼任由晚晚抱着刚出生的小鬼去了五官王的大殿，没再多管这事。
    没想到，三年之后这小鬼竟找到了她这来。
    “你......你妈妈呢？”林灼见小鬼像是要嚷嚷着说出什么“你就是我妈妈”的话，连忙捂住了它的嘴，眯眼道：“好好回答，不然就把你扔回地府去。”
    “唔......”阿乌一下子泄了气，嘟囔了几句，才开口道：“五官王大人不喜欢我，所以她早就不要我了。”
    “鬼市的嬢嬢们很好，偶尔会喂我一点炁吃，但也有好多鬼欺负我，呜呜呜......阿乌好可怜，阿乌想跟在妈妈身边。”
    “妈妈，求求妈妈带上我吧，我会很乖很听话的，我还会保护妈妈，让......”
    小鬼水汪汪的大眼睛越说泪越多，可怜巴巴的倒是十分可爱。
    想到刚刚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的小把戏，林灼心中升起了几分好奇。
    鬼龄三岁，本事倒不小，还好这小东西没存什么坏心思。
    因果有道，既然当初是自己亲手把它接生出来，现在又有这样的缘分，那......
    “好啦，我带你走就是，不要再叨叨啦。”林灼挑了挑眉，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阿乌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真的吗！太好啦！阿乌有妈妈啦！”
    “嘘！”林灼小脸一红，“不许叫妈妈！叫姐姐！”
    拜托，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不想要什么便宜儿子。
    “好吧......姐姐。”
    “这么听顺耳多了......好啦好啦，别死死抱着我啦，你先钻进乾坤袋里，我带你出去。”
    “为什么呀？妈...姐姐是嫌我丑吗呜呜呜...”
    “我是怕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到时候闹鬼的传言四起，不好办。”
    “嘿嘿，我就知道姐姐最爱我啦！”
    “别贫，你这小东西是不是特意弄出那副鬼动静，引我前来的？”
    “姐姐好聪明！只可惜云隐山附近有道屏障，不让阿乌进去，阿乌就只能来最近的医院想法子了。”
    “屏障？”
    “对呀......”
    林灼皱了皱眉，一边和乾坤袋里的小鬼说着话，一边按下了前往一层的电梯。
    云隐山附近哪有什么屏障？
    她和老头儿一向都是鬼挡杀鬼，神挡杀神的性子，哪里会设什么屏障？
    更何况，要是真有屏障，她还至于从小就体质特殊，容易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么？
    奇怪......
    电梯缓缓上行，最后滴地一声，在一楼稳稳停下。
    林灼整理好稍有些凌乱的思绪，把乾坤袋和那身道袍重新塞回小木箱，若无其事地走向人声鼎沸的医院大厅。
    一个梳着学生头的女孩步履匆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小饭盒，她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手机上，对前方即将发生的“邂逅”浑然未觉。
    机缘巧合之下，林灼和女孩的肩膀轻轻触碰在一起。
    “哎呀！”女孩轻呼一声，猛的抬起头来，手机差点脱手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歉意。
    “对不起...”
    “啊，不好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林灼却在看清女孩相貌的时候瞪大了双眼。
    “迟归？”
    “林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