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宁愣了好半晌才意识过来,这妇人口中的“王妃”是自己。
而这座庙里供奉着的红衣神女,怕也是她本人。
这也太荒唐了!
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只能先尝试着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然而那妇人想来是常年干农活的,劲大得出奇,怎么拉也拉不动,硬要在地上跪着回话。
偏宋晚宁又说不出话,急得直瞪外面的谢临渊。
这么多天以来,除了提到西夏时的害怕,她还是头一回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他抱臂半倚着门框,笑得格外宠溺。
“起来回话吧。”见她真要生气,谢临渊慢悠悠地开口。
农妇倒是很听他的话,站起身来抹了把眼泪,笑道:“早就听闻娘娘您回来了,如今竟亲眼瞧见了,真是上天保佑!”
宋晚宁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颇为尴尬。
“娘娘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呐!”那妇人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一股脑地在她面前倾诉起来,“当年饥荒,您让我们这些妇人能有个生计、有口饭吃,后来听说您出事了,我们都哭了好几日。”
“有算命的说娘娘您是上天当神仙去了,于是我们就给您修了这个庙,结果竟是个乌龙,您看这事儿闹的!不过,娘娘您回来就好,老天还是保佑善人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她简直哭笑不得。
果然够荒唐。
但是细想下来,居然还有点感动。
宋晚宁主动拉起面前妇人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眼里也闪着泪光。
“她身子不适,说不了话,你有什么要说的便说吧。”谢临渊替她解释了一下。
农妇恍然大悟,一脸懊恼:“草民真该死,光顾着高兴了,竟拖着娘娘在这说了这么久的话,娘娘身子无碍吧?”
别的倒还好,就是这称呼实在尴尬。
她与谢临渊早已和离,不是什么王妃了,怎么还不改口,还叫什么“娘娘”?
“不...是......”
宋晚宁艰难发出两声气音,无奈地左右摆手。
那农妇听岔了,以为她是在说自己身体无碍,说起话来更兴致勃勃:“娘娘您不在的这些年,太子殿下以您的名义在京中和京郊的镇子里开了书塾,供我们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儿闲暇时读书识字,还不收钱,大家伙儿别提多感激你们了!”
她反拉住宋晚宁的手,发出邀请:“娘娘可要去村子里看看?”
“去瞧瞧吧。”谢临渊也怂恿道。
宋晚宁犹豫了片刻,没有拒绝。
村子就在山脚下不远处,听说他们俩还未用午膳,热情的农妇立刻觉得回家重新开灶。若不是宋晚宁拦着,甚至要当场杀一只鸡来招待。
最终只是简单吃了些,可这农家的粗茶淡饭倒是别有滋味,她的胃口竟比在家里时好了许多。
午后,农妇又带着他们去书塾瞧了瞧,今日来上课的竟是位女学究。
刚好是课间,见他们来了,女学究忙出来行礼。
“平时都教些什么书?”谢临渊随口问道。
女学究答:“回殿下,同京中其他书塾一样,除《三字经》、《百家姓》外,还教《论语》和《诗经》。”
宋晚宁有些惊讶。
许多人都觉得女子又不能科考,学太多也是浪费。因此京中大户人家给女儿请教书先生,多是教《女则》、《女训》一类,要的不过是识得几个字,且柔婉恭顺罢了。
她从小在宫中受太后庇佑,蹭了皇子们的课,才学了那些。如今在谢临渊的安排下,这些百姓家的女儿也能学到有用的知识,倒真是件好事。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他这个人还是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
听着书塾里稚嫩的读书声,看着眼前妇人脸上抑制不住的感激之情,宋晚宁忽然明白了自己心病的症结所在。
除了乔鱼儿的那句话,更多的是身边亲近之人接二连三去世,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因此她将自己困在原地,不让任何人接近。抗拒拥有幸福,就不会再一次失去。
而今天看到墓碑前的那些花,和那座荒唐的神庙,她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完全是个只能招致灾祸的丧门星。
于是,心底的那块大石头似乎悄悄开始松动了。
回到侯府时已是傍晚,许是这一日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宋晚宁沐浴更衣后,只简单吃了几口晚膳就有些犯困。
能睡觉,比之前夜不能寐要好多了。
梨蕊赶紧伺候宋晚宁喝了睡前的汤药,又服侍她躺上了床,将床上帷幔放下,确认她呼吸平稳后悄悄离开了卧房。
几乎是刚沾上枕头便被睡意席卷,这一觉极其安稳,连一丁点儿的梦都没做。
只是半夜里,宋晚宁忽然被一阵尖锐的爆鸣声惊醒。
她刚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原该在外头守夜的梨蕊冲了进来,将她紧紧抱住。
小丫头像是被吓到了,浑身发抖,嘴里直念叨着:“小姐,有刺客!”
天子脚下,皇宫附近,怎么会有刺客?
宋晚宁还未来得及思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窗户被人一脚踹开,钻进来一个蒙面持刀的黑衣人。
梨蕊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直接整个人瘫软在她怀里。
这一晚的月光格外亮,屋内没点灯都一片透亮。黑衣人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立刻锁定了目标,提着刀往床榻走来。
宋晚宁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拖着梨蕊一点点往后退。
可身后是墙,已经无路可走,而她又手无寸铁,身边只有个不省人事的小丫鬟,只能眼睁睁看着歹徒逼近。
“你......”宋晚宁想同那刺客谈判,可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间隙,她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看着长刀上反射出来的森森寒光,宋晚宁又体会到了当年溺水时的濒死绝望。
然而这次连为何而死的都不知道,就要稀里糊涂丧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