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薛人美的喉咙微微一动,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没有丝毫要掩饰地吞了一口唾沫,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那个……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如果去当这个司机的话,一个月大概能够拿到多少工资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正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什么。
马小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莞尔笑容,轻声说道:“我们近期可没闲着哦,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市场调研工作!经过对佟江城区客流量的细致分析,以及参考之前 ai 无人驾驶的运营成果数据,我们得出了一个相当可靠的结论——小型客运出租车辆的驾驶员薪酬绝对不会低于每月六十晶!而那些负责固定线路、承载多人的客运载具驾驶员们,他们的月薪应该能达到九十晶以上呢!”
看着薛人美夹在手指中的烟僵在嘴边,马小曼继续解释,“这只是最初的预算,实际情况会根据正式运营之后做一定的调整。而且公司除了招聘驾驶员之外,还会给驾驶员的家属优先提供相应的其他岗位,尽量最大化让利给员工。”
“呼”的一下,薛人美站了起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旋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可能,你们这是相当于做慈善!之前总工会负责无人驾驶运营的时候,每年都有公示,这一行的利润没有这么高,根本养不起这么多驾驶员。”
高歌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薛主任,你之前管理偌大一个车间,难道连这里的门道还看不出来吗?不说别的,就单说你们净水厂全年的利润到底是多少,厂方高层会在公示里向民众交实底吗?”
手指轻轻地弹掉飘落在衣角的烟灰,高歌继续轻描淡写,“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们想要做的这个事业不是想要赚多少钱来完成财富积累,而是在积累民众满意度的话,你信不信?”
“图啥呢?我就弄不明白你们是图什么?”薛人美呆立着喃喃道。
“就图一个安稳,一个佟江城民众的安稳。”高歌直截了当。
马小曼一双狭长的凤眼紧紧盯着薛人美,“薛主任,我能问一下,你们除了因为西贝集团克扣拖欠工资而产生反抗情绪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些工人对西贝集团有那么大的敌意吗?”
此话一出,薛人美把烟头狠狠地暗灭在烟灰缸里,胸膛剧烈地起伏,良久之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地开口,“这件事也不怕你们知道……”
高歌与马小曼并肩缓缓地从净水厂里走出来时,原本阴沉灰暗的天空忽然间飘起了洁白晶莹的雪花。
这些雪花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撒下一般,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着,很快就在大地上堆积起来,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足足有十几公分厚。
此时,公路上的车辆都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由于这条路通往城区,但却没有人来及时清理积雪,所以路面变得异常湿滑难行。车轮不时地打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高歌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不敢有丝毫松懈。
“嫂子,这个薛人美可信吗?”高歌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上的倪海洋。
“他在城东区的集体宿舍那边挺有号召力的。”倪海洋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最开始沧一就是因为他才和薛老三打起来的,那时候这个薛老虎的父母都还健在,就住在我们隔壁胡同,老两口也都是净水厂的退休工人,家里一共有兄弟五个,唯独就出了薛老三那么一个不干人事儿的。”
“起因是那年春节,老两口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薛老三在外面干一些走私人体器官的买卖,在年夜饭的时候质问老三,这混不吝的薛老三不仅没有一点儿悔改的意思,当天晚上就跟家里大吵了一架,老太太当场就气死了,没等出正月,老头儿也没了。”
“就在兄弟几个给老头办丧事的时候,薛老大和薛老四的孩子都离奇失踪了,这边老爷子还没入土,一家人就发了疯似的找孩子,那段时间总有丢孩子的事情发生,弄得人心惶惶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嘴,孩子会不会是被孟轲那帮人抓去了,薛家兄弟就急了眼,非得逼着薛老三去找孟轲要人,结果兄弟五个去了之后,只回来了薛老三和薛老五两个,薛老二和薛老四被当场打死了,薛老大至今下落不明。”
“打那之后,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析,薛老五在爹妈和哥哥们的坟前发誓要亲手弄死薛老三,并且组织起净水厂集体宿舍的工人,整天盯着薛老三,不给他机会做买卖。”
“时间久了,薛老三也急了,就带着人直接冲进了集体宿舍大院,把宿舍楼里楼外都浇上了煤油,威胁要一把火烧了集体宿舍。”
“薛老五事后知道这件事之后,一个人扛着一桶煤油就去找薛老三,却扑了个空,只找到了平时跟着薛老三混的七八个马仔,他一个人就把那七八个人全部放倒了,并且放火烧了薛老三的家。”
高歌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倪海洋讲述薛人美以前的过往,“那这和沧一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那一次,薛老五不要命的劲儿彻底在城东区打响了名号,也没有人喊他薛老五,都说他不要命的劲儿像一只老虎,可是也彻底惹恼了薛老三和他背后的孟家兄弟。”
“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二十多个人把薛老虎堵在了城东蔬菜批发市场,老虎被砍了十几刀慌不择路地跑到了沧一的库房,当时我正和沧一跟几个工人准备发货,沧一一看是他,觉得他是条汉子,就把薛老虎给藏起来了。”
“可是后来还是走漏了风声,从那以后,薛老三就联合城东执法处的人处处针对我们的生意,扬言谁要是敢做我们的生意就要小心点儿自家的孩子。”
“沧一的脾气你也知道,索性就关停了买卖,跟薛老三彻底干了起来。”
高歌从侯华的口中也知道一些景沧一和薛老三之间的纠葛,只是没有倪海洋说得这么详细,“那薛老三没有跟沧一联手?”
倪海洋无奈地一笑,“那家伙轴得很,在我家养伤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他,也不知道怎么着他就看好我这个有夫之妇了,觉得愧对景沧一,没等伤好利索就跑了,彻底搬到净水厂厂区里住,直到后来沧一出事以后才回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倪海洋突然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缓缓地、默默地转过头去。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按下了车窗按钮,那扇原本紧闭着的车窗就这样慢慢地降了下来。
随着车窗的下降,一股刺骨的寒风猛地灌进了车内。
这股寒冷的风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刮过倪海洋的脸庞,但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熟练地抽出其中一支,用打火机将其点燃。
倪海洋努力让微弱的火苗在风中保持稳定。终于,香烟被成功地点燃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在烟雾缭绕之中,倪海洋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和低沉:“其实你们也都应该知道了吧,景年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而景沧一当初之所以会娶我,仅仅只是为了给他的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妈妈罢了……”
马小曼也听出了倪海洋浓浓的鼻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没什么,我也并不爱他,是因为他有钱我才跟他的,所以那一段时间我就在想,这个薛老虎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儿,我就跟他跑了。”
倪海洋仿佛是自嘲一样笑了笑,“可是景年这孩子,是真的拿我当亲妈,景沧一走了以后,我不管怎么对他不好,打他骂他,就想把他撵走,撵到他亲妈侯华那里去,可是他始终像一个亲儿子一样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你们能想象到吗,他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嫂子,景年就是你的儿子,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马小曼出言安慰着倪海洋。
“所以,你们不会把景年从我身边带走的是吗?”倪海洋的话语里充满了哀求。
“不会的,嫂子,不只是我们不会这么做,侯华也不会!”
车辆缓缓地驶入了城东区那片空旷寂寥的马路,仿佛进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尽管雪花已经停歇不再飘落,但它留下的痕迹却依旧醒目——厚厚的积雪沉甸甸地压在这座名为佟江的城市之上,给人一种沉重而又压抑的感觉。
举目望去,整个城市都被白雪覆盖着,原本喧嚣的街道此刻也变得安静无声。那些低矮老旧的房屋和街边的树木,全都像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毯,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然而,这看似美丽宁静的雪景背后,却透露出一股让人感到窒息的氛围。
也许是因为寒冷的天气使得人们都躲在家中不愿出门;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就承载着太多的故事和压力,以至于连雪花都无法掩盖住那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