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塘村的老少爷们开始帮崔宇峰拉那台大切。杰仔张罗大伙儿在四个轮胎底下垫几张打混凝土的三合板和木杠。
    崔宇峰穿着西装，一双皮鞋里灌满了泥浆，也帮不上手，只管在一边忙着见人就派烟。那三合板上泥巴糊得不像样早失去了本来面目，一看就是经常用的。
    三叔叼着崔宇峰给的芙蓉王，说：“这个板子和杠子我们专门放在村委院子里的，碰见有车掉田里随时拿来用。”
    崔宇峰说：“三叔，经常有车掉田里么？”
    “是呢。自从崔四家的宝马掉过一次，大家都跟着掉了。”三叔笑道，“现在田里拉车已经成了我们村回家过年的节目，家里买了好车的好像都掉过一次。”
    白如雪说：“三叔，是不是喊人来拉车，全村人就晓得他家买车了对吧？”
    “对！”三叔肯定了白如雪的意思，“还顺便发利是派香烟，这样回家过年才有面子。”
    白如雪咯咯咯地笑起来。
    崔宇峰尴尬得直抠脚趾头。崔宇峰说：“三叔，我可不是故意的，我真是被那狗吓的。我这个车便宜，才两万块，就是个快报废的车，没什么好显摆的。”
    “阿峰从小就实诚，你干嘛要说这车才2万？哎，记着，”三叔左右看了看，“等下有人会问这个车多少钱，你得说20万，这叫面子晓得吧？这乡下地方反正没人知道。”
    白如雪附和着老头的话：“对对对，20万。”
    崔宇峰龇龇牙：“咳……”怎么老家人现在都好这一口？小时候没觉得呀。
    旁边“滴滴”一声车喇叭响起。崔宇峰和白如雪连忙让路。一台闪亮的宝马x5从路边缓缓开过。
    宝马x5的司机看到众人在忙活，从驾驶室探出个头，笑笑地问：“欧哟，谁家的车又掉下去了？”
    杰仔从稻田里走了过来，低声说：“是阿彪，峰哥你还记得他吗？”
    噢，就是要娶秋芸的包工头，村民嘴里的在广惠搞房地产的大老板。崔宇峰瞅了瞅那司机，眉眼依稀有些印象，小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记得。阿彪五官倒也端正，两只眼珠子贼亮，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有一颗大龅牙。
    看到阿彪崔宇想到秋芸，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不清是妒忌还是什么，反正就是不爽。
    阿彪是隔壁牛角村的人，五塘村的村民大多晓得秋芸家悔婚的事情，碍于崔宇峰在场，都看了看阿彪笑笑的没说什么。
    偏偏有个15、6岁的半大小子不明事理，手一指崔宇峰，说：“彪总，是峰哥的车子。”
    阿彪看到了崔宇峰，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来：“是阿峰噢，好多年不见了。还好吧？”阿彪下巴冲着崔宇峰扬了一扬。
    崔宇峰礼节性的点点头：“还好。”
    阿彪看到了白如雪，两只眼珠子一闪，大龅牙龇了起来：“你媳妇儿？”
    崔宇峰又点点头：“嗯。”
    “噢……”阿彪呆了两秒，眼睛在白如雪脸上一直没挪开。
    阿彪咽了口唾沫：“阿峰媳妇儿你好。”
    白如雪瞄了瞄阿彪，微微一笑：“龅牙哥你好。”
    阿彪一愣，上嘴皮子一抿，瞬间把龅牙包住。崔宇峰摇摇头，白如雪这种人一开口就吓死人。
    阿彪瞅了瞅那台大切，笑嘻嘻地道：“不错，好车。纯进口美式吉普。呵呵。”
    “多少钱买的？”阿彪笑笑地问。
    三叔喷出一股烟：“彪总，阿峰这个车是进口车，小20万呢。”
    “噢，那不便宜呀。哈哈。招呼大伙儿小心点儿，别碰坏了。”阿彪大笑，冲着崔宇峰挤挤眼，“这车起码15年车龄，我看至少值得40万。哎呀哎呀，想不到阿峰也发达了。哈哈。”
    阿彪大笑着，宝马x5屁股冒着烟走了。
    崔宇峰无奈地瞅了瞅三叔：“三叔，你和他讲这个干什么呀？”
    老头儿毫不在意：“这有啥？这个阿彪是个有名的臭嘴，和臭嘴说话犯不上太认真。我说20万就是20万。”
    白如雪笑嘻嘻地道：“崔宇峰，这个龅牙哥就是那个横刀夺爱的大老板啊。”
    崔宇峰耸耸鼻子没吭声。
    “真正的猛士，要敢于面直惨淡的人生。崔宇峰，你打起精神来，别输给了这个龅牙哥。龅牙哥开宝马x5呢。哈哈。”白如雪喜欢看崔宇峰吃瘪的样子。
    稻田里的人喊：阿峰，好了，上车试试。
    崔宇峰把鞋一脱，光着脚丫子上了车……
    在乡亲们热情的问候声中大切顺利上了路往村里开。杰仔坐在后排。
    杰仔把一叠利是包还给白如雪：“大伙儿不要峰哥派的利是。我才发了几个给小孩子。”
    崔宇峰开着车，心里有点不痛快：“是不是嫌少？”
    杰仔说：“是呢。到田里拉车都是100块起步。峰哥，村里人都知道你是个护林员，没有必要那样的。蹭利是、蹭香烟，都是村里打土豪图个乐子，其实大伙儿也没那么计较。这山里没什么娱乐，好容易碰见车掉进田里能让村里的人高兴一整天……”
    崔宇峰说：“我不是故意开车下田的。”
    杰仔笑道：“我知道啊，但是村里人不是那么想吧。你要不信，晚饭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晓得你开车掉田里了，派芙蓉王发10块钱的利是……”
    崔宇峰哭笑不得。
    “哈哈哈！”白如雪大笑：“好玩，乡下真好玩。”
    ……
    大切进了村里的村道。10多年没回老家确实大变样。新修的村道也改了道，倘若没有杰仔在后座指路，崔宇峰恐怕得绕半天。
    五塘村穷是穷，但是相比十多年前还是富裕了不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住上了钢筋水泥的自建小楼，高的八九层，矮的四五层。楼外面的墙壁上随处可见空调主机，说明了家用电器的普及程度。
    杰仔在车里叨叨，村里人现在基本都解决了温饱，吃饭不成问题。家家户户都有壮劳力进城打工挣几个活钱，跑运输的，做小贩的，进工厂的……挣了钱回乡下第一件事就是建房子。
    现在村里啊如果没钱建个水泥楼那就是穷，家里娃儿没出息，说话见人矮三分……
    崔宇峰惦记着自家的老宅子，那么多年过去都不晓得成什么样了。
    “杰仔，我们家那老屋还能住么？”
    “能住吧，你看看就知道了。”
    ……
    大切到了村尾，拐进一条小路，走了几十米，一个绿荫掩映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院子外是一圈坑洼不齐的土墙。
    崔宇峰心里一阵激动：“到啦。”
    车停在土墙外。崔宇峰光着脚下了车。
    这个院子坐南朝北，地势开阔，门前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过，一条石板小径通往溪边。沿着溪流一直到院子前面，种着成排的柳树、龙眼、荔枝、石榴、番石榴……
    白如雪惊喜地道：“哇，这个地方真不错，好漂亮。”
    院子里的瓦房上没有想象中的破败不堪荒草横生。崔宇峰看了看自家的屋顶，十多年了，难道还有人帮忙拾掇？
    吱呀一声推开院子里的木门，崔宇峰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