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如大日,爆发无量佛光,这老秃驴的一身道行,在元婴境里头都不算低。
宁远被一掌打落地面,直接砸了一个大坑,一时间尘土漫天,碎石激射。
老僧的实力,其实远远高于之前的桓澍,不止是境界的高低。
毕竟是个苦行僧,从莲花天下一路游历而来,披荆斩棘,早已达到琉璃之身,一身法力浑厚无比。
只是让他也没料到的是,当尘土散去,一袭青衫稳稳当当立在其中,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读书人崔明皇眼睛微眯,这个宁远,实力当真是远超龙门,硬撼元婴境的一掌,不仅未死,还几乎没有受伤。
贺小凉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光彩,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宁远身上,如今的一袭青衫表面,泛着无数丝丝缕缕的金线。
“一件法袍,品秩极高。”
贺小凉说的没错,宁远身上的这些‘金线’,其实是一件法袍,来自于当初蛟龙沟的那头元婴境老蛟。
宁远早就将其炼化,金甲鳞衣不似寻常衣物,穿戴在身会隐去形状,肉眼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少年微微压下体内气血的动荡,看向不远处的苦行僧,“老秃驴,就这点本事?”
“元婴战龙门,一巴掌都打不死,你修的什么道,念的什么佛?”
“传出去怕是会被人活活笑死!”
宁远衣衫猎猎作响,话语刚落,两人之间的地面就有个人影砸下,声势浩大。
这人……好像是从天上摔下来的。
一个女子半跪在自己身前。
“主人,峻茂来迟了。”
宁远扭头看了看她来时的‘路’,感觉有些好笑,“你是被杨老头丢过来的?”
范峻茂点点头。
而也就在此时,青牛背方向,有人一步赶来。
马尾辫少女一个闪身之后,就站在了宁远身侧。
阮秀仔细打量了宁远一眼,皱了皱眉道:“宁哥儿,我是不是来得早了点?”
“你都没有受伤。”
宁远一脸黑线。
少年看向她,问道:“秀秀,你爹那边?”
马尾辫少女双手叉腰,“管他呢。”
宁远早先让陈平安去请阮师,真的就只是请阮师出手,没想过要秀秀来帮他。
毕竟秀秀现在的境界,其实比他还低,只是个观海境的练气士。
至于被杨老头丢过来的范峻茂,那就更是菜的出奇了,洞府境。
自己一个龙门境剑修,打这老秃驴都难上加难,你们两个能帮什么忙?
老秃驴自从一掌打落宁远之后,到阮秀现身此地,其实只是十几息的功夫,在见到来人后,僧人朝阮秀行了一礼。
“原来是阮师之女。”
“贫僧今日与崔先生也曾去过铁匠铺一趟,与阮圣人说上了几句。”
少女蹙着眉头,不咸不淡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和解了?”
阮秀忽然扭头看了宁远一眼,那双眼之中有神光一闪而过,只是这么一眼,此前发生的所有事她就已经知晓。
青衫剑修一阵毛骨悚然。
阮秀能看人心、观黑白,他不是不知道,但真的被她这么一看之后,自己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
阮秀朝苦行僧开口道:“这个真武山的剑修找死,你跳出来做什么?”
“你也找死?”
老僧双手合十,略微低头,“贫僧只是……”
“只是你妹!”
少女直接打断老僧的话语,只见她卷起一截袖管,露出那只火红色的镯子,沉声道:“养了你那么久,该出出力了。”
那只手镯顷刻间有了变化,似乎是一头活物,几个挣扎之间,就化作一只小蛟龙,脱离阮秀手腕之后,直入高空。
等这火龙悬空百丈有余后,已经是一头庞然大物,略微低头俯视,随后一爪迅猛按下。
与此同时,宁远持剑横扫,接连三剑挥出,雪白剑气惊鸿过隙,去势极快,剑气长达数十丈,其中每一道,都有轻易斩杀寻常金丹境的杀力。
老僧再不敢怠慢,他的实力是高,但要是不闪不避挨上一剑,也会负伤,更何况那头火龙,竟是有元婴境的气息!
原地拉开一个拳桩,这位明显是练气士的僧人,却好像要以武夫姿态对敌,右臂泛起金光,一拳似缓实快的打来,轻易就破灭三道剑气。
真正让他忌惮的是那头火龙,如大日高悬于自己头顶,老僧又作双手合十,正自大战期间,居然闭目虔诚的低语佛门经文。
晦涩难懂,许是梵音,但就在下一刻,令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老僧的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尊神像虚影,高达数十丈。
贺小凉都不免瞪大了双眼,惊讶道:“这……这是法相!”
宁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修士的法相,一般来说,都得大修士才有这个本事。
起码要步入上五境,也就是玉璞境,才能幻化出自己的一尊金身法相。
可这苦行僧就是个元婴境,甚至离瓶颈期都还没有达到,他为什么可以凝聚法相?
电光火石间,在火龙将要按在苦行僧头顶之时,法相端庄肃穆,右手掌心向上,与那火龙巨爪碰撞,真可谓是一手撑天。
任那火龙如何张牙舞爪,就是无法前进一分。
宁远眯起眼,看向他左手托着的那座雷音塔,若有所思。
或许,这法相的来源,是来自于这件压胜之物?
僧人宝相庄严,体表再开一圈黄色光圈,似乎是一座小型阵法,他在其中,就相当于坐镇自身道场。
大有所向无敌的气势!
阮秀咬咬牙,朝着自己那火龙呵斥一声,“平时你吃的东西相较于我,可半点不少,怎么要你出力的时候,你就掉了链子?”
那火龙发出一声低吟,巨爪更加卖力的往下拍去,可尽管如此,依旧破不开僧人的法相天地。
僧人忌惮阮秀的身份,毕竟铁匠铺子离这里可不算远,那兵家圣人阮邛,身为十一境剑修,一息之间就能抵达此处。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劝诫一番宁远,救下桓澍道友之后,也能与真武山这座兵家门庭结下一份香火情。
对方在洞天内出手,先坏了圣人规矩,所以自己插手其中,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万万没想到,这宁远的实力非同寻常,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大不了多费一些功夫就是。
结果却牵扯到了阮家父女身上,这就让他叫苦不迭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阮秀出手。
苦行僧游历浩然数十年之久,对这位蜚声南北的铸剑师,也有一些了解。
他知道,如今廊桥这边的大战,那位兵家圣人就在不远处看着。
他要是真敢对阮秀出手,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没有任何例外。
世人皆知,阮邛这位出身风雪庙的兵家圣人,可以不要风雪庙的一峰之主,可以不要那座花费无数心血打造的长距剑炉,看似逆来顺受,实则不然。
他只有一个逆鳞,就是女儿阮秀。
为此,他甚至甘愿来这即将破碎的洞天担任最后一位圣人,只是为了遮蔽天机,让阮秀多一点时间潜心修道。
僧人高喊一声,却不是与在场之人言语,“阮师,贫僧无意冒犯,此事无关令爱,可否现身一叙?”
天地无变化,似乎阮邛没打算理他。
可是下一刻,有个汉子已经站在了龙须河畔,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草鞋少年。
阮邛面无表情,双臂环胸看着那显化法相的苦行僧,开口道:“是不关我家秀秀的事。”
“但是呢,你揍的这个宁远,也是我的人,你看怎么办呢?”
僧人听闻,心境顿时紊乱。
阮邛忽然看向青衫少年,不咸不淡道:“你对他出一剑,能不能杀他,全看你自己。”
汉子又马上扭过头,与苦行僧说道:“你可以施展万般手段抵挡,我担保,宁小子只出一剑,一剑不死,放你离去。”
打铁汉子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像是事不关己,却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的护犊子味道。
僧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阮师,此话当真?”
阮邛没再鸟他,转头看向宁远。
火龙悬空,将廊桥附近数里方圆照的如同白昼,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那一袭青衫。
宁远沉吟片刻,他实在不想把桂夫人的桂枝浪费在这秃驴身上。
可连阮秀的元婴境火龙都破不开他的法相,自己的杀力,如何做得到?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旦做成,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一个极强杀招。
恰巧这时,绿衣女子走上前,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宁远当即不再犹豫,一步跨入高空,凌空而立。
当所有人都在注视那少年的时候,底下的绿衣女子,身形凭空消散。
少年抬手一招,小天地起,却只是将自己周身笼罩,他单手持剑,闭上双眼,牵连十八座体内气府。
于是,众人惊骇的发现,宁远的气息在节节攀升!
阮邛皱起眉头,“这小子搞什么鬼?强行突破金丹境?!”
“为了杀一个老秃驴,一个不起眼的货色而已,有必要拿自己的剑道去开玩笑吗?”
廊桥之下,高大女子同样疑惑,“有点看走眼了,这小子太过于意气用事。”
就连齐先生都轻声一叹。
剑修讲究的是个纯粹二字,在当前境界未到圆满之前,强行突破,就会导致根基不稳,相对应的,日后的成就上限,自然更低。
像是武夫的最强二字,若是当前境界没有争来最强之前,就选择破境的话,那就一辈子都无缘武运馈赠。
所有人都认为,宁远这是失心疯了。
可没人去阻止,因为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气府震荡,真气疯狂冲刷窍壁,大量的天地灵气汇聚于身,宁远的修为层层拔高,十数息后,肉眼可见,一层涟漪从他身上朝四周席卷。
此刻,金丹境成。
而也就在同一时刻,一轮明月在他背后缓缓上升。
无数清辉落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缕又一缕的精粹月魄,钻入他的气府。
更有月魄萦绕远游剑身,加持这把剑的杀力。
青衫剑修陡然睁开双眼,并拢双指一纵一横快速划过,老僧头顶立即显化万千雪白剑气,如同一座剑气天门。
这还没完,仅是一座,远远不够,宁远双指再度连划数下,第二座、第三座……
当他停下之后,那僧人头顶,已经有着整整七座由剑气汇聚而成的雪白门户。
只等他以神念敕令,就会剑气落人间!
僧人怒目欲裂,极度惊悚之感笼罩他的心头,宝相庄严消失在他的脸上。
他将雷音塔置放于身前地面,双掌合十,低头不住的默念佛门梵音,那法相再度拔高,竟是快要触及百丈。
“秃驴,既已成佛,何不珍惜?”
“若你早年有功德在身,今日杀你,所有因果皆由我承担。”
“我剑气长城,最不怕因果。”
青衣少女有感,单手扯下马尾辫,一头青丝随风飘扬,其内隐隐有小半逐渐化作金色。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抵住眉间。
“大日高悬,火神敕令!”
于是,在那少年背后,不止有圆月高升,还有大日悬空!
宁远黑发披散,持剑之手大袖飘摇,恐怖的剑意紊乱时空,精粹月魄凝聚,荧惑力道加持。
青衫剑修一剑横扫,递出从未使出过的倾力一剑。
与此同时,七座天门倾泻而下,似那万剑归宗之术,雪白剑气雨落人间。
剑光璀璨的好似那黎明初到的天光,仿佛能破灭一切敌手,断开古今未来!
毫无悬念,僧人法相被一剑劈开,天门剑气绞杀之下,真身形销骨立。
龙须河畔,阵斩元婴。
剑之所在,心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