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感觉有些尴尬,她似乎说错了话,把好好的气氛又闹的不愉快。
好在,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替云莺解了围。
“大人,还真是您来了我们村?大人,快快到家里坐,家里有茶水糕点,您先到家里歇歇脚。”
来人可不正是后塘村的里正?
当然,云莺并不认识此人。只是听这老者身后的年轻人焦急的喊着,“里正大人,您慢些,您腿脚不好,可别再摔了。”
也是从这一句,云莺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长了满脸麻子,瘦小孱弱,似乎还跛了一只脚的老头,就是后塘村的里正。也即是那个非常有头脑,提出了人工养殖珍珠的人。
云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念着,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后塘村的里正名王河,乃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但因为日子艰苦,他看起来足有七十。真就是孱弱又衰老,好像马上要迈进棺材里。
但这王河精气神不错,看见二爷时,说话声音响亮,甚至有些破音了。
他殷切的要让二爷随他回家坐一坐、用一杯茶,二爷自然都拒绝了。
王河还想再劝,二爷却先一步开口道,“我过来看看弯月塘的水质。年前你说过,想用这口塘养珍珠。这弯月塘合适么?养珠的具体条件你们弄懂了?具体情况如何,当时我没细问,如今还需你仔细与我说一说。”
王河精神大震,王河眸中露出振奋的光芒。
上次他在百叟宴上与县令大人说过此事,可过了三个月,县令大人也没问找他询问具体情况。他以为这就是一种拒绝,是县令大人不看好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却哪里能想到,竟在今天,县令大人特意拨冗过来寻他,就为了了解人工养珠的可行性。
这可太让王河欢喜了。
但问题来了,这养珠的提议不是他想出来的。
王河面上的为难没有逃过二爷的眼睛。
二爷不由挑起了眉头,“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河说:“县令大人明鉴。”
随即将事情如此一说。
原来,提出人工养殖的,乃是早先来后塘村避祸的一户卢姓人家。
“那户人家是逃难来的后塘村。”
那一家之主看着是有些见识的,很是儒雅端方,还读书识字。
他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以及两个五六岁的双胞胎男孩儿。
当时妇人临产,双胞胎之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整个人快拉虚脱了;他们一家人也是倒霉,偏巧还遇到山里的猛兽。也多亏那男人有一把子力气,手里也带了刀具,不过最后虽然撵走了野兽,男人大腿上也被顶了一个窟窿。
这也就是当时身为后塘村里正的王河的父亲心善,赶紧让人把他们抬到了村里,又让人跑到县城请大夫救治他们,不然,一家子不定死几口。
“与我说养殖珍珠的,就是那位卢先生。他有些学识,如今就在后塘村教孩子们识字。大人,草民与您说实话,草民不是第一次与县里的大人们说养珍珠的事儿,只是县里一直当我在开玩笑。这一拖就是十年八年,如今重提此事,我也就是习惯性的问上一嘴,谁知道,您还真放在心上了。只是养珍珠这事儿,具体需要哪些条件,我也说不太清楚,还是请卢先生过来与您说吧。”
二爷闻言眸中露出思索之色,就连云莺,也忍不住深思起来。
一个外来户,一个知道该如何养珍珠的外来户,这位卢先生,当真只是个普通的逃难者么?
心里有许多怀疑,更有许多想法,但此时都不方便提出来。
二爷只说,“那就请卢先生来一趟吧。”
话落音,二爷看到云莺抬起胳膊,遮了一下头上的太阳,他又立即转了话音,“还是我们随你回村里一趟。”
王河忙道:“好,好,县令大人这边走,还请到寒舍一坐。”
之前跟在王河身后跑的那个年轻人,也即是第一眼认出二爷的年轻人,此时撒开腿就往村里跑。
这年轻人机灵、有眼色,但不肯踏实种田。这也就是他懒了些,但却没偷鸡摸狗过,不然高低得给他个二流子的名号。
也就是这个年轻人,之前去县城凑热闹,看二爷审案,这才对县令大人的长相有些隐约的印象。
他觉得来弯月塘这边的贵人,是县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就唤来了里正。结果,还真是县令大人啊。
这年轻人加足马力跑回村子,一溜烟跑到卢先生家,然后就喊叫起来,“卢先生,快快快,赶紧去里正家一趟,县令大人寻你说养珍珠的事情。”
卢先生家与周围百姓的家没什么两样,都是用茅草屋搭建的房子,因为家里有两个小子一个姑娘,是以茅草屋搭了三间,另还有一间简陋的灶房。
这小院与四邻街坊的小院一样简陋,但收拾的特别干净。茅草铺的整整齐齐,砌墙的土坯方方正正,院子里载着蔬菜,墙角的位置种了两颗果子树,果子树上扯了一根晾衣绳,此时清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衫搭在上边,迎风招展。
卢先生正与夫人在屋里搓麻绳,准备用来编草鞋。听到外边的喊叫声,两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听到里正、县令大人、养珍珠什么的,卢先生与其夫人都坐不住了。
卢夫人一边起身一边小声说,“养珍珠这事儿,真能成么?”
卢先生道:“成不成的,总得试一试。”
“可是……”
“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我们都躲到这云归县来了,想来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们。至于养珍珠这事儿,最终能不能成还得试验过后才知。若真成了也不怕,县令大人指定会保住我们。”
“可我还是担心……”
“晚娘,这里的百姓太穷了。你算算从我们落脚在云归县后,这十里八村先后饿死了多少人。甚至就连给你接生过的那位老婶子,都是因为磕破头没药救治离去的。这但凡手里有几两碎银,她都不至于走的那般早。”
听了这话,被称为晚娘的妇人再不说话了。她抬起手给丈夫整理了略有些褶皱的衣衫,便说,“我不说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吧。总归我们是一家人,你在哪儿我们在哪儿。即便真被人抓回去我也不怕,我们多活了一二十年,足够了。”
卢先生攥紧了夫人的手,“我们还要看着孩子们结婚生子,如何能说死就死?放心,绝对死不了的。陈县令是个有魄力的县令,只要他肯保我们,任谁来了也不行。”
卢先生走出门去,很快便被门上的动静惊住了。
如今插秧已经结束,又因为天气难得放晴,百姓大多在家里晾晒衣物、洒扫房间和畜生圈。听到那年轻人的喊叫,大多数人都从家里跑出来,如今就见卢先生家门上挤挤挨挨都是人。
人群喧嚷吵闹,追着那年轻人问,“你刚才说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怎么来我们后塘村了?”
“这怎么又提起养珍珠的事儿了?那不在县令跟前闹笑话么?”
“卢先生您说的养珠是真的么?这要是养珍珠赚了大钱,这钱怎么分啊?”
卢先生素来好脾气,即便被人问到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但县令大人等着,现在再不过去要失礼了。
卢先生冲众人拱拱手,赶紧跟在年轻人身后,往里正家里赶去。
此时云莺与二爷已经在里正家里了。
别看是里正,在这十里八村多少有些脸面,但大环境都很贫困,里正家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比之旁人家三两间茅屋,里正家有五间茅草屋。且茅草屋修建的都很气派,院子看着也比别人家的院子更阔朗一些。
里正家还养了一头牛,两只羊与两只黑毛猪。在牲口圈旁边一个栅栏里,竟然还有几十只鸡鸭混养在一起。
牲畜多了,院子里的味道自然不好闻。但只看这么多牲畜,就知道里正家的日次肯定没多差,这又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云莺和二爷在院子里喝茶。
说是茶,其实就是在一个粗陶大碗里放了些茶叶沫。
里正家的老太太亲自端了茶水来,云莺见老太太走路都颤巍巍的,赶紧上前去接。老太太却不肯给她,只说那陶壶烫手的很,她手皮薄,小心要烫出水泡来。
云莺不怕水泡,她只怕老太太走不稳,再摔了跤。
不过为何是这老太太来送茶水,而不是里正的儿媳妇们,云莺只听那些窗户口的动静,多少猜到了一些。
指定是因为畏惧县令大人的威严,不敢上前来。
最后,还是云莺接过了茶水,亲自给二爷斟了茶。
里正就坐在一侧与二爷交谈,云莺本想退到远处去,却不想二爷招招手让她也过来坐——她走不惯村里的泥路,方才歪了一下脚。不严重,但走路时多少能看出些异样。二爷怕她活动的厉害,回头再伤到筋骨,便让她在身边陪坐。
当然,二爷这个考量,云莺是不知道的。
只是在外人面前,她肯定不会驳了二爷的面子,二爷让她坐,她自然就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