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开怀大笑,可宋圆圆反而觉得后背有点凉,这件事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只觉得悲凉。
“那你是因为这个,就和家里断绝关系,跑了出来?”
老板娘怔怔地回想,渐渐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仔细回忆之前这些事,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我那时候还住在家里,出来以后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养不活自己,平日里我大多数时候都自己闷在房间里,只有读书的时候外出。”
“我爹有个好处是,他自己是科考出来的,因此格外信奉读书求学,家中不论男女,都要去学堂。后来我在学堂认识了我夫君,他品学兼优,但家境普通,父母做点小生意,我们两情相悦,可是我爹极力反对,看不上他的出身。”
宋圆圆觉得这或许就是老板娘最后离开家里的导火索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和他私奔跑了出来,终于离开了那个家,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欢快过,以前在家里永远都是压抑又沉闷的。我带着母亲的灵位一起出来,想让她和我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但父亲知道之后,直接去报官说我夫君将我拐走了,后来他不知为何成了逃犯,到了一个地方之后,有人认出来我们和画像上一样,便去报了官。”
“我们都被抓走,分开关押,我很快就出来了,可是我夫君没有,过了几天之后,我听说他死在了牢里,说是畏罪自尽,可是我根本不信,怎么可能呢,他还说要带我过好日子呢!是...是我爹,我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杀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板娘声音颤抖的厉害,宋圆圆也有些感同身受,不管之前做过什么,如何急功近利,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带着家里人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可不由分说直接杀人,相当于在父女直接划开了难以愈合是伤口。
“我当时已经怀了我女儿,父亲说让我回去,偷偷将孩子打掉,还是可以依靠家里的势力,嫁一个不错的人家。还说什么,就算是嫡子够不上了,庶子也是能找的,总之一定要嫁一个对他对我们家都有些助力的人。”
“我至今都记得他提起我夫君时那嫌弃的表情,说商贾之家,上不得台面,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我假装依从他,回去的路上,半夜我想办法逃走了。当时天很黑,我只顾着往最偏僻最黑的地方跑,一点儿也顾不得害怕,只想着到没有亮光的地方,他们就很难发现我。到了清晨,我看到几辆运货的牛车,把头上的钗给了人家,一路坐着车来到了这里。”
宋圆圆没想到老板娘过去经历这样坎坷,想来一个怀着孩子的弱女子刚到一个小县城,求生定然不容易,有今日的生意和成就,必然付出了非常之多。
“我当时刚怀我女儿不久,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酒楼的活计,平日里帮着上菜倒水打打杂这些,酒楼的老板娘人很好,还把一间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我住。那时候吃住都在酒楼里,也花不到什么钱,也不出门,就攒了些银子。”
“后来我肚子渐渐大起来,也不好继续在店里帮忙了,但是离开之后又没有住的地方。当时我运气很好,为难之际,当时县里有位生意人家中的老母亲病重,去世前就想吃一碗正宗的酸汤米线,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小时候在家,我娘经常给我做米线米粉吃,后来我看多了也就学会了。那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就自告奋勇地去给老太太做,没想到那家人居然也同意了,那么多厨子都没做出来的东西,他们居然信我。”
宋圆圆听到这笑起来:“事实证明信你是对的,你肯定做了令人满意的酸汤米线。”
老板娘表情也渐渐缓和下来,这是她自从开始回忆起过去以来,第一次表情不那么紧绷了。
“对,我娘当年是跟她奶奶学的做法,都是很久以前的那种村里的土法子,没想到就是那家老太太最想念的味道。后来我在那做了几天,老太太就去世了。那家人说很感谢我遂了老太太临终的心愿,给了我一个小包裹,叫我回家之后再打开。我回去之后看了看,居然有二十两银子那么多。”
“后来我就拿着这个钱回到我干活的酒楼,找到老板娘,和她说我想继续住在那个小隔间里,房费我可以付,平时不好在前面照顾生意,也可以做些后厨的活儿。老板娘心善,只是意思着收了我二两银子,说那个隔间本来也是放东西的,没什么用,我就一直在那里住了两三年,加上平时在店里干活赚些银子,等孩子长大一点,我就自己出来租了个店面。”
“再后面就是每天如一日地过了,没想到店里生意越来越好,现在想来,这饭碗是我娘给我的。我也就在这永安县安定下来,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这个名字,永安永安,永远安宁。我在这里真的过上了安宁的生活。”
宋圆圆听了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古代女子活在世上殊为不易,老板娘相当于是这个时代的单亲妈妈,但她不屈不挠,靠着手艺、头脑和毅力,努力地活下来了,还活的很好。
“那你父亲呢?后来没有来寻过你吗?”
“我那日逃跑之后,又坐了好几天的牛车,距离京城虽说不算太远,但也有些距离。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这周边村镇这么多,他找起来也不容易。当然了,他也未必那么想找我,不管外面的传言是我跟人私奔还是别人把我拐跑,对他影响都不好,或许我消失了,他也乐见其成,最多就是很偶尔的时候想起我来,自我感动一番。”
她爹算是虚伪男人的典型代表,但宋圆圆不得不承认,对方真是把这一类人都看得很透彻。
“眼下怎么又来找你了,听说是你父亲病重?”
“是啊,估计是岁数大了,身体不好,慢慢开始念旧,想起来我和我娘了,就安排人四处找我。我一个大活人,也没走到天涯海角,找起来也不难,之前这些年,只是不想找罢了。”
“那你会跟你二哥回去吗?听起来你父亲的确是很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