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翻飞，军阵齐整，祝瑭英姿勃发的整军上阵。仪仗兵敲响金镫，亮出铜戟，挺直腰背列阵出发。
    远远看见六乘辕车缓缓驶至阵前，帷幔华盖遮蔽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卓夕率先从车内钻出，一身重锦礼服衬得脸上的轮廓越加分明。他撩着帘子让至一角，一身银甲披挂的雪鸾从内施然而出，立在车辕前。
    “城主，城主~~！”列阵的兵士齐声高呼。
    四周的围观的散修妖灵暗自惊叹，好一对璧人！
    祝瑭催动座下风狼坐骑提疆上前，“禀城主，潞州军士已整装待发。请城主誓师！”
    雪鸾肃然，“允！”
    提纵一脚便稳稳落在车顶上，带负手而立才缓缓输出妖力让声音覆盖全军。
    “诸君，吾治潞州数千年矣，以妖界散修之福祉为己任，披肝沥胆，宵衣旰食！兹妖界坃州尹氏恃强凌弱而辱，欺压无道，图谋岂止潞州，乃天下散修之自由。今于甘野誓师，躬抔（pou）甲胄,以伐无道耳，济济有众，咸听吾命！当马革裹尸，不破不还！”
    甲胄齐列，声响震天，“马革裹尸，不破不还！”重复三次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
    高呼的不止是枕戈待旦的兵士，连城外停留大半未搬走的散修也跟着振臂高呼。雪鸾的潞州善待天下散修，坃州尹氏捉妖为奴的名声无需再言。潞州这一战，确属散修与这些为富不仁的世家之间的战争。
    卓夕抱怀而立与祝塘对视一眼，一个静如寒潭，一个热血振奋！
    “祝祝瑭听令！”雪鸾等四周安静肃立时下命。
    祝瑭翻身单膝跪地，“在！”
    “整军出发，踏破敌军！”雪鸾清浅的嗓音准确的穿过潞州上空。
    “领命！”祝瑭起身回驾对十万潞州军发出行军令，“全军出发！”
    “是！”整整齐齐的回应！
    祝瑭坐在风狼坐骑上静待军队开拔，偏头对卓夕道，“卓夕，可有时间单独聊两句？”
    卓夕有些意外，但又很快了然，“祝将军请讲？”
    祝瑭却飞身下地，往无人处移步而去。
    卓夕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雪鸾，也飞身跟随而至。
    旷野无人，远处潞州军齐步扬起的黄土在上空舒卷。
    祝瑭停下脚步，“我原本想不通为什么是你！但这半年潞州的变化，你让我钦佩了。此一去我自知生死难料，既然是你，就只有相托给你。”
    这没头没脑的话卓夕却听懂了，“非我所愿，恕难从命！”
    “....”祝瑭怔愣了一下，“为何？”
    卓夕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清楚些，“若依我心意，我更愿与将军易地而处。”
    卓夕转身留给行远的背影给惊疑的祝瑭。
    雪鸾端坐在车厢内，待卓夕坐定，便命行辕的青牛妖，“回城！”
    沉默半响，卓夕忍不住开口，“他说想不通为何是我！我也想求教此问？”
    此刻，是雪鸾与卓夕独处之时难得的安静，声音平缓自恃，“我只想生一只陆吾兽身的孩子，可惜，不能如愿。”
    卓夕压着怒意，“对我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雪鸾勾起嘴角一字一顿，“天下唯一一只陆吾兽还活着在，我还来得及！不然又得等上千年的时光。等待，可真是漫长啊~！”
    从雪鸾手指抚上的肩膀开始，鸡皮疙瘩一点点的爬满卓夕整个背脊。
    “你真疯了？”
    “呵！我从未如此清醒过，得不到全部又如何，最后是我的就行！”肩上的手又移到卓夕的脸颊。
    卓夕想远离一点，可惜车内空间避无可避，已被雪鸾凑至身前，“我说过，不会再让我第二个看上的男妖跑掉。”
    卓夕明白了，这女人就是喜欢强人所难，“何必呢？你若因伯逖而对陆吾一族都耿耿于怀，你何不直接杀了我。”
    雪鸾看他表情认真，也稍稍收敛坐直身体，“你舍得楚河跟你一起死？别忘了，你们的命契无解。”
    “....”卓夕无言以对。
    一时他又强自争取，“城主，祝塘也好，你唤灵石上那些自愿留下的男妖也罢，只要你勾一下手指，无不欢心而至。想要个孩子还不容易吗？伯逖已死，即使你生个陆吾兽，也不是他的孩子？”
    雪鸾媚眼如丝，道出一句让卓夕大惊失色的话来，“你可知，他的灵如果完全消散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陆吾兽诞生了。”
    “什么意思？”卓夕一把薅住雪白如藕的一截皓腕。
    雪鸾迅速的顺着卓夕的拉力倒在他怀里，“你这么着急干啥？时间还早呢？”
    卓夕立刻撒手将怀里的人推出去，还忙不迭的将沾上的衣襟拍得‘啪啪’作响，像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卓夕又追问。
    雪鸾瞥见他的动作，眼波一转就勾起嘴角，“你们陆吾早在万年前就被灭族，天地间唯一一只陆吾以九尾修成乾坤逆转巡回阵以灵转生。这阵法是他创来延续伯逖一族的最后血脉的，至今已有第五世了。上一世的伯逖也是这一世的你，还是最初的那最后一只陆吾。”
    闻着弥漫车厢的香味，思绪想到那次的共处一室，卓夕胃里开始翻腾。
    “你说的这些，为何我的传承里一无所有？”
    雪鸾嘴角噙着笑十分自得，卓夕对她厌恶至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太可爱了！
    “我就在当场，那时我好不容易比重华先找到施了乾坤逆转巡回阵的伯逖，也并不知他已妖力全失。见他苦苦维持兽身只想见重华最后一面，我气怒之下全力给了他一掌。这一掌超出我的预计，震散了陆吾兽身还差点连他妖灵也散尽，即使我穷尽妖力才勉强留住大部分。
    他以命换命后，妖力日渐消散已经维持不了人形，强撑陪着重华到最后一次桃园会，安排好重华最后的恢复，他去了人界重华的出生地，拖着兽身又苦挨了一百年。那时，他以为陆吾兽会断在他那里就将传承一事告诉我，请我让重华来见他。他留给赶来的重华最后一句话，‘余无悔以桃花簪赠君，君何日回赠乎？’
    我布好最强的混元聚灵阵保住他那最后的灵就去通知重华，再回来时就看到他在重华面前散灵的一幕，后面几年我都不甘心的滞留人界四处搜寻。直到找到你！”
    卓夕做梦都没想到，这段往事最后还有这样的隐情，“你~~！难怪前次提到他死你会落泪！怎么，亲手杀了他又后悔了？”
    雪鸾正坐垂眸，“无所谓后悔，你还在！”
    卓夕在膝上握紧双拳，“我说多少次了，我不是伯逖。”
    “放心，我会帮你把另一半灵找回来的，到时候你就能想起一切！”
    卓夕面对这样的偏执，一刻也不想和她共处。
    “找回来又如何，伯逖是重华的，你重新捏造出来的灵也不是伯逖。为何不接受现实？”
    雪鸾呵呵的笑，“我如何不知，不管是伯逖还是你，我都曾给过你们机会的！我也想放过自己！”
    “你何曾做过？”卓夕磨牙。
    “我一直守着伯逖和重华在潞州两千年，想着只要能看见就够了。他却以一指来求我绊住重华，是他先招惹我的！
    你同重华的游历两百年，你在人界立山神牌位百年，为何还要带着跟你结了命契的楚河再来妖界？还让我看着你把镇神符给她？是你回来招惹我的。”
    卓夕恨不得时光逆转回到一刻钟前，他为什么要跟疯子讲道理。
    幸好，车已到城主府，他甩帘下车往自己的住处而去。走出一截他又站定，“无论我是不是伯逖的转世之灵，这一世也不会跟你有结果，你若继续用强，我也无需在乎谁的命。”
    雪鸾将将走出车驾，她站在车辕上看着远去的卓夕，微微一笑，“有趣，都学会反将一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