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兄此言...差矣!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陛下赐婚更是朝堂大事,本官以为仍有待商榷。”
一听郑南为了留住那位“惊才先生”,竟向皇帝建言为柳栖凤赐婚。
作为父亲的柳风阳一呆之后,顿时有些腹诽起来,直接开口反对。
言语间,隐有不悦、驳斥的意味。
在郑南这位享誉西楚朝野的大儒面前,倒也显得不卑不亢。
无可厚非。
郑南乃为文坛泰斗,但他柳风阳官居翰林院大学士,享一品待遇,又是京城第一大世家之主,不论是影响力和才识...却也不弱于对方多少。
而对方为给皇帝与朝廷招贤,居然想利用他柳氏的独女,似有不顾大小姐意愿,牺牲她一生幸福的意思,就让柳风阳不大开心了。
以婚约绑住“惊才先生”,理论是有可行之处。
古代朝廷为笼络人才,捆绑利益,素有以“结亲”为纽带的做法,也为常态。
但赐婚而已,赐谁不行,为何要牺牲他柳家的独女?
柳大家主自然是难免微词。
郑南也是一愣,见柳风阳不悦的样子,刚想开口说话。
柳风阳却抢先,向赵彻拱手道:“启禀陛下,李惊才虽有才,但其来历不明,身份未知,且有可能是...贼子李宣所扮,贸然决定...未免草率。事实未明朗之前,微臣倒以为不忙于做任何决定!”
“再者,纵然此子不是李宣,背景清白,乃可塑之才,亦不知他是否有心入仕。朝廷要赐婚...更大可不必让小女下嫁,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微臣膝下就一女,来日...还想找个赘婿,延续家族香火呢...”
赵彻听此,瞟了他一眼,也面显不悦,威严道:“柳卿这话...是不愿的意思?朕若没有记错的话,阿狸与紫薇的年纪相差无几吧?她俩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早该成婚生子。为她赐婚,有可不可?”
“朕亦听闻,近两年你私下会见了不少京中权贵子弟,似有为阿狸操办婚事的迹象,只是碍于叶家有意求娶阿狸,而不便张扬。你拒绝朕的赐婚,难道是想将阿狸嫁入叶家,与叶平之结党?”
叶平之,便是叶浪的父亲,当朝内务府大阁领。
柳风阳闻此,顿时一惊,赶忙跪下道:“臣绝非此意,请陛下明鉴。叶家手握重兵,这些年日渐跋扈,且有意图染指相位,执掌朝堂的想法。陛下早有敲打之心,臣既得陛下点拨,屡次拒绝叶浪的求亲,又岂会有与之结党的想法?”
赵彻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阿狸的娘亲去世得早,微臣仅此一女,对之百般疼爱,曾答应她...绝不枉顾她的意思,强行插手她的婚事。若她不喜这位李公子,陛下又要赐婚的话,唯恐她会生乱,辱了陛下的面子。再者,臣也不是拒绝的意思,只是说...待查明此人身份,确认他实为可塑之才,方才定夺。”
柳风阳汗颜道。
赵彻又哼了一声,道:“若是如此,那柳卿大可放心。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自不会弃你柳家不顾。阿狸与紫薇情如姐妹,朕亦早将她视作亲女,岂会将她推入火坑?自是会在查明此子身份之后,方做赐婚,不会草率!”
“婚姻大事,素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下旨赐婚,既遵礼法,又从惯例,并无不妥。至于阿狸自己的心意...柳卿难道看不出来吗?当日我们在驿馆看见他时,他自称是为了寻找阿狸而来,可见他们之间关系匪浅,恐怕早已互生情意。”
“赐婚,或许就正中二人下怀。再者,此子满腹经纶,日后必定不凡,你不也大赞他赠予朕的那首《满江红》吗?才子配佳人,相得益彰啊。你担心什么?”
柳风阳皱着眉,听皇帝把“君父”的大名都摆出来,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顿了顿后,便只能强行压下内心的忧虑,深沉道:“是,谨遵陛下旨意。”
内务府叶家势大,掌三司兵马,隐有拥兵自重,觊觎相位,结党营私的迹象。
赵彻身份帝君,岂会丝毫没有察觉?
近些年早有敲打叶家,以平衡朝廷的想法,只是为了务求稳固之下,并没有过于激进。
而叶家为了巩固自家的地位,妄想染指相位,是不遗余力地拉拢柳氏。
乃至不惜让叶浪做了柳栖凤三年的舔狗,只求柳氏能松口联姻,强强联合。
两家若结成一党,那便是“文武兼备”,有兵有资源有威望,领衔朝堂,即固若磐石。
说句不好听的,有了柳氏以及其门下士徒的拥护,叶家就是想架空赵彻,也不是做不到。
赵彻自然是不愿见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故而,数次暗示柳风阳父女不可答应叶家的求亲。
这也是柳栖凤为何对叶浪若即若离,三年不给她碰一根手指头的原因。
当中,除了她本身就看不起叶浪的为人之外,也有不敢去触碰皇家逆鳞的意思。
皇家权术,重在平衡。
既给了叶家兵权,便不能再允许他们有一呼百应的威望和同党。
同样,柳家威望奇高,桃李满天下,乃文臣首家,当也不能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外戚!
否则,京都恐会生乱。
赵彻见他应承,这才露出微笑,道:“柳卿能理解朕的苦心,那就最好不过。朕觉得李惊才此子可堪大用,且是寒门出身,能成你柳府快婿,倒也侧面体现出...你柳大学士不重门第,礼重寒门的风骨,你受益良多啊!”
“放心,朕这是给你赐了一门好亲事。”
话刚说完。
正在这时,白发太监去而复返,躬身道:“陛下,***已证实李公子并非李宣,正在门外候见。”
赵彻随即脸色一展,笑道:“哦?甚好!让他们进来,朕要好好与之谈谈。若此子有心入仕,施以重用,也未尝不可!”
郑南却拦了一下,道:“陛下且慢。”
“郑老有何话说?”
“入仕为官,与在坊间舞文弄墨...多有不同。古往今来,许多大才之士进入朝堂之后,不通转圜,迂腐执拗,以致步履维艰,从而难以施展抱负者不胜枚举。换言之,李惊才虽有才华,但是否适合为官,仍不确定。陛下难道不想再试试他?此外,若此子受用,陛下打算将他安插于何处?”
赵彻闻言一愣,幡然皱眉,很明显郑南的话说到了问题点上。
有才者不一定适合为官,而为官者有时候倒也无需大才。
混迹庙堂与君执掌天下,需要才华,却也极重变通之法、眼界与大局观,缺一都不能算是好官。
想了想,赵彻回道:“郑老所言,提醒了朕。若此子只是大才而无谋略,不懂变通,不具备大局之心,倒也不宜入仕,是该考验一下。”
随后,又面向白发太监,摆手道:“让公主进来,其余人门外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