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浣依旧是巴掌大小，体表覆盖莹蓝鳞甲。额头上的犄角黑白相间，愈发像一只迷你版的水麒麟。
    它屈膝轻跳到桌案上，纽扣大小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苏夜在绢纸上写下的手书。
    字迹工整，笔画飞龙，隐有一股豪迈气象。
    “念自妖毒侵体，不得已踏足修仙路途以来，每遭劫难，总能逢凶化吉。
    世人不明究竟者，冠我以‘鬼神莫测之机’。唯我知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如今身处机关城，道侣之危尚未解除，又遇弱点不明的大妖。当真是天不怜，地不爱。
    若非道心坚固之人，恐难承受其万一。
    然真金不怕火炼，纵使天地，亦有及不到之处。大妖一日未得生命之种，便非完全体，终有法可诛！”
    水浣与苏夜缔结灵契，可从他处分享常识与经验，读得懂绢纸文字的内容。
    瞬身离开桌案，回到床榻旁。
    张开小嘴，将苏夜盖的薄被拖拽下地。
    苏夜兀自未醒。
    不得已，凝聚一道水系吐息，强行唤醒宿醉的主人。
    苏夜坐起身，模糊记得昨晚酒宴最后，将敖澈酒葫芦里的龙宫秘酒一口气喝干。
    不仅没遇到爆体危机，反而越过洗经伐髓后到达的瓶颈，稀里糊涂突破至归元境五层。
    “谁……”苏夜的问题尚未讲完，转头看见水浣圆睁双眼，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惊讶问道，“你闭关结束了？”
    修仙界的年月，不可以寻常世界计数。
    苏夜的突飞猛进，本就属于三千世界中的异类。
    小妖兽水浣在斗牛城中，汲取了过量煞气和乾罡正气，以及由苏夜释放的魂力。
    本该花费数月，乃至数年吸收凝炼。
    “缔结灵契，不只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水浣口吐人言，话语声仿若幼稚孩童。
    它是天地生成，故而无有性别。
    语调略显低沉，更像是雄兽。
    苏夜喜出望外，眼眸不觉睁大：
    “我目前遭遇的危机，你可有法子助我？”
    “你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人。化解斗牛城危机，然后又去碧落黄泉平叛，教主之位还没坐热，又跑到这机关城来凑热闹，结果碰上这等难缠的大敌。”水浣口中吐槽，却是全无嫌恶之意，话锋一转，
    “依我看来，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你也喜欢‘富贵险中求’？”苏夜盘腿坐在床榻，轻笑看着水浣。
    当初魁斗捉它时，水浣以一手漂亮的无形遁术戏耍龙犬，获得苏夜青睐。
    若非胆大包天，绝不敢在那种境况下，反戏比它更强的魁斗。
    “你们不是常说，不只主人选择灵宝，灵宝也会反过来选择其主。
    若跟你尿不到一个壶里，岂肯认你为主。”
    “妙哉，妙哉。”苏夜原本毫无头绪的灵识，顷刻迸发出名为灵感的火花。
    有水浣这头因煞气与剑气生发的妖兽助阵，破除煞妖的绝对防御，便不再是妄想。
    金光一闪，苏夜掌心中浮现出两颗近乎透明的小球。
    水浣飞到手边，鼻尖耸动：
    “这是何物，给我吃的吗？”
    “此宝名古灵精怪，乃是你主母炼制的灵宝。”
    “主母有没有说过给我炼制披挂？”水浣摇着水花般的短尾巴，黑眼睛里满是期待。
    “鸿儿人美心善，只要你央她，必可得到合身的披挂。”
    “我倒要瞧瞧，主母炼器的本事如何。”水浣前肢轻抬，古灵精怪自动浮空。
    围绕它的微型身躯，呈圆环状盘旋飞舞。
    “这两颗小球，好像没有特质，”水浣发现了古灵精怪的特异之处，“若用寻常事务形容，它们就像水一样，可以融于万物，亦可吸收附体之物的能力。”
    “你的悟性，与我相比也是毫不逊色。”苏夜凝神观瞧水浣。
    这只独特灵宠，总能带给他惊喜。
    水浣悬停在半空，两颗小球静待在它的小脑袋两侧，轻声道：
    “我猜到你要如何做，也愿意帮你去做这件事。只是在它收回力量之前，你们需自行应对。
    若不能破它防御，一切都是空谈。”
    “问题的难点，在于如何将其诛杀。有了你这个杀手锏，便能解开死局。”
    水浣仰起头，傲娇道：
    “若我仍是闭关不出，你岂不是栽在这机关城了？”
    “你此时出关，证明我命不该绝。”
    “我不出关，你也会想出别的法子。天无绝人之路，这话用来形容主人，可是再合适不过。”
    “天无绝人之路……”苏夜低声重复水浣讲出的话。
    小妖兽眼见苏夜有所感悟，不去搅扰，带着两颗小球在房中穿梭飞舞。
    每盘旋一遭，对古灵精怪的能力，便多熟悉几分。
    苏夜走到窗前，打开了临街的窗子。
    机关城中接二连三发生变故，致令人心惶惶。
    街上行人稀少，步履极快地穿街过巷。
    远天的太阳，映照出街道两旁的青苔，晒干过去多日阴雨天的潮气。
    山清水秀的机关城，仿佛回到了往日状态。
    只是在这份平静之下，潜藏着一场巨大的危机……
    毒素作用于神经，器官，心脉或丹田本源等处，晋升至苍穹境的大妖，已可规避此类伤害。
    故而毒素对其无效。
    “它为何需要生命之种，来补足最后的缺陷？”苏夜轻声嘀咕。
    追溯煞妖本源，因天地间生灵的怨念聚而不散，每一甲子轮回，便会诞生于世。
    邪祟之气消耗殆尽时，此类煞妖不管实力如何，皆会迅速消亡。
    黄泉教主的五毒噬魂丹，可令煞妖拥有更为长久的寿元。
    然究其根本，并未改变煞妖命不久长的本质。
    由此推论，可知煞妖为何处心积虑，一心想得到已然问世的生命之种。
    只要有渴望，便会形成弱点。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苏夜再度想通某些事，转头看向在客房中围绕四面墙飞舞的水浣，“你需要多久，方能习得古灵精怪的本领？”
    水浣跳到一颗球后面，鼻尖一拱，将之送还给苏夜。
    第二颗球亦是依循此法，回到苏夜手中。
    “我已经学会它们的能耐，随时可以行动。”水浣挺起骄傲的胸膛。
    “此战的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你我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放心。我可是天地生成的妖兽，不怕这种无根的大妖。”
    语罢，化作一缕烟气，复归于灵宠天地。
    那些困扰苏夜的问题，已然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