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破开一缕阳光,在雨后初霁的晨曦,分外耀眼。
馆舍之中有些清淡的香气,好似莲藕加上龙涎香,几名吏员伸长脖子瞅。
不多时,便看见宁修肃匆匆走来,手中还拿着一颗金色的药丹,往花见败的房间去了。
陈九这人听说境主受了重伤,竟然不知何时回了馆舍,他腰间多了一个古怪瓶子,手里还捧着一坛上好女儿红,嘴里嚼着花生米。
他路过荷塘边上时,一见到宁修肃手中之物,马上拦住:“小子,你手里拿的什么?”
宁修肃听他问询,这才微微顿步,还不待开口,陈九一把要将他手中之物夺去。许是下意识的反应,宁修肃手腕一沉,本想避开他的动作。
不料陈九是虚晃一招,将他手中的药丹夺走。
“嘿,你用幽莲灵火炼制了圣莲天心,此物堪比上清宗的神丹啊!”
陈九放鼻子上嗅了嗅,一脸惊诧。
宁修肃见这人实在古里古怪,他叹了口气。
“陈老前辈,现在情况紧急,我得让花见败服下。”
陈九独眼一眯着,“听灭灭讲来,那小子去采了圣莲天心给你,让你吃,你不吃么?”
宁修肃没太多心思与他闲谈,只是拿过药丹,说了句:“他更加需要此物。”
“服药不着急,但是现在你比较严重。”
陈九蓦地一掌打来,宁修肃也不知此人搞什么,微微一惊,左臂上寮格挡来去。
那老头似乎是故意,猝然指尖黑光闪烁,朝他几处大穴点去,宁修肃只觉浑身的灼意在一瞬似乎消散了不少,不由得怔了怔。
陈九是灵,功法属于阴寒之气,故而激发了幽莲灵火,可神异之物太过猛烈,没有灵脉的人承受太久,定然会受不住,此番不过是帮其压制了一些。
宁修肃反应过来时,朝他一礼:“陈老前辈,多谢。”
“嗯,有悟性,难怪那小子一天到晚都念叨你。”
宁修肃没再多话,陈九见此人忙忙慌慌,头也不回的去了东厢的屋子。
屋内烛火未歇,光线十分昏暗,花见败正躺在木质软榻,面上有些死灰之气,呼吸也甚是微弱。
宁修肃没来由紧张无比,他将花见败轻轻扶起,将那一颗金色药丹放入他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却未能顺喉而下。
宁修肃见状,微微蹙眉,花见败怎么不咽啊……
“大胡子叔叔——”
灭灭忽而飞奔而至,陈九探身在门口,看见一袭绿衣的少女,立马眉开眼笑。
也不知陈九在灭灭耳畔说来什么,她走来就是鼓着腮帮子,宁修肃没来由一愣。
“你作甚?”
“这药房的老先生都说,人如果不吞咽,只能用嘴吹气。”
灭灭面颊微微泛红,依旧鼓着腮帮子,一副好心帮忙的模样。
“……”
宁修肃一时噎住,这小姑娘的医术也不知是在哪学的,好似有些不太靠谱。
虽说他也不是神医,但摊开了银针,也还是知道如何,他拿起银针朝其结喉上方的廉泉穴位上,轻轻扎下。
丹液顺着喉咙缓缓滑入,花见败的喉间动了动。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擦拭了他嘴角,又将人放回枕上。
大致过了一炷香,花见败依旧阖眼昏睡。
但是,怎么还不醒……
宁修肃又想到了什么,问了句:“灭灭,蒲柏宇找到了么?”
灭灭摇摇头,“枢密院的大哥哥们去找,现在还没回来呢。”
……
风拂竹林有幽旷之声传来,屋内的香炉已然燃尽,透着一股冷寂,竹帘遮住了天光,显得屋内昏昏死气。
宁修肃撤了烛火,去把竹帘撩开了些,才让一缕缕天光洒落屋间。
陈九见他一直来来回回,好像是心底慌张,才故意不停找事来做似的。
“诶诶诶,你怎么和那小子是一个德行,能不能别在眼前晃荡。”
宁修肃没察觉自己很慌张,顿步时,在一方案几处坐下。
灭灭扑闪着灵动眸子,“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们境主啊?”
这没来由一句,令人怔了怔,宁修肃垂眸看她:“什么?”
“我就是奇怪,在初来世间的时候,有个说书的先生,在茶馆讲过很多有关于江湖和宗门的事迹……”
灭灭自从踏入房间之后,仿似一直找不到人聊天,竟然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一个宗门的天之骄子,行事却总是恣意妄为,最后害死了自己的师父,成了人人喊打的弃徒。”
“他不仅投奔了神殿,还修炼邪术,最后却反戈,直接让神殿覆灭在一场大战之中。”
灭灭说到这里,轻轻偏头:
“那个人,是你吧?”
宁修肃听她问话,疏冷眉目中看不出情绪:“小姑娘对一些旧事,好像很是了解。”
灭灭直视他幽淡的目光,一点也没觉得惶恐。
“现在的神殿又出现了,我们境主和你待在一起,一定很危险。”
宁修肃道:“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书先生讲过你的事迹,还以为像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不是好人呢。”
他淡淡“哦”了一下,“所以呢?”
灭灭托起下巴,“我就是看不太明白,你一直在救人,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宁修肃轻轻抿唇,像是极淡地笑了一下:“身处乱局中,好坏这种东西,本就没什么定义。”
“不错,”陈九在旁边一摸大胡子,点了点头道:“世上那有什么好坏,你这小子说话,有意思。”
“对啦,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身上的幽莲灵火到底是怎么来的?”
灭灭心里一直有疑问,灵秀的眸子和水里的黑珍珠似的,微微睨着他,轻轻眨了眨眼睫。
宁修肃道:“不太清楚,可能是海底……”
话还没说完,花见败轻轻咳了几声,竟然微微睁了眼。
宁修肃心头大喜,虽然并未表现过于浓烈。
“大……大反派,唔……”
他捂着脑袋轻轻坐起身,抬起眸子看向宁修肃,那一双浅淡的山泉眸中匿着星子。
宁修肃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花见败精神头十足,笑了笑:“好像一直都很暖和,但我睡了多久啊?”
宁修肃这时是彻地放下心来,目光直直回望过去,雨后初霁的一缕日华,恰好透过窗棂,在身上染了一层光泽。
他浅笑了一声:“不早不晚,刚刚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