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眉目间略微掠过一丝惊诧,这两人怎么来此了?
“灭灭,快走走走。”
陈九的确看见了宁修肃,但是有意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碎碎叨叨就要走。
“可是,叔叔你看,是王爷啊……”
不料灭灭没明白,手指着下面的那个人,步伐顿住,紧紧拉住陈九的衣角。
三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陈九心中一阵慌乱,生怕被宁修肃叫住。
他“哎”地一声懊恼十足地叹了口气,拉起灭灭就想找地方躲藏。
“陈……”
宁修肃刚刚唤了半句,“老前辈”三字还没还未说出口。
墨先生却身如烟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便是一声苍老惊呼,原来是陈九被推下了窟窿洞。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陈九从天花板的窟窿眼中滚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马趴。
宁修肃发现他身上,还贴着一层银光符箓,此等符术出自上清宗,作用于封灵,是专门对付鬼修之法。
这个偃人……还真是不简单。
只听一声苍老声音吼道:“哎呀!墨池飞,你个早年死全家的,老夫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样折腾!”
陈九兀自大骂,墨先生已然似鬼魅般一瞬乍现。
他冷呵呵的一声,将手中抓着的小丫头狠狠地扔到陈九旁边。
“啊——”
灭灭站不稳,惊呼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
墨先生晶石般的面庞好似有怒意,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地质问,十分可怖:
“你二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室,想干什么?”
陈九露出的一只独眼,满是怒意,说道:
“当然和你这老不死的一样,也是去海墟。”
墨先生冷冷一哼:“陈九爷,你久居矿山深潭底下,经年累月深居简出,莫非,是瞳山道场派你们跟来的!”
灭灭听到这话,连忙摇头否认,忽而一指宁修肃:
“不是的,我们不是那边的,我们跟着王爷来的。”
然而,墨先生却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话。
他冷笑一声,抬起手时,一道赤金色光芒瞬间汇聚到头顶的天花板上,原本的窟窿眼迅速修补不见。
顺便,像是加固了这个庚金法阵,墙上四象符箓微微一颤,墙壁和天花板的赤金光芒更盛。
宁修肃眸底瞳孔微敛,这下可好,原本天花板还算是阵法薄弱处,是彻地没戏了。
“闲王,”
墨先生转头看向宁修肃,难以捉摸地透露出询问之意:
“这两个人说是跟你一道的,你认识他们吗?”
“当然……”
宁修肃话音刚落。
“不认识!”
陈九已然跳出来,吹胡子摆手地道:“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什么闲王不闲王的。”
“……”
宁修肃微微一愣。
陈九脾气向来古怪,这突然矢口否认,好似生怕和他沾上什么联系。
“那个,对,只有一面之缘,不怎么认识。”
倒是灭灭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点头附和,又打了句圆场。
“好极了。”
墨先生闻言,竟有几分威慑的压迫:“既然如此,那便不必留你二人!”
“诶,让我想想……”
陈九独眼一眯着,忽而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嗨哟”一声,又摆了摆手。
“见过见过,这人老了,难免记性不好。”
他苍老的声音在此刻,好似几分滑稽。
“陈九爷,你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在矿山底下颐养天年不好么?何必出山,还跟我还玩这些心眼。”
墨先生的语气冷冰冰,虽然尽是嘲讽,却带着熟人之间的调侃之意。
陈九猛地站直身子,瞪大双眼,怒道:“墨池飞,你个不死不活的老东西,管的倒挺宽!我此番是为了给闺女治病,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拂袖一甩,神色威严,言道:“天道无常,轮回因果,自然是为了霸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料陈九瞪起独眼,先是嘲讽般捧腹大笑一阵,又大骂出声:
“墨池飞啊墨池飞,时隔这么多年,朝廷都更迭了多少,你怎么还在做春秋大梦!”
墨先生不可见的晶石面庞,好似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陈九道:“说你老不死,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咬牙切齿:“姓陈的,我看你是人老了脑子不清楚。”
“我呸呸呸,墨池飞,你也好不了多少……”陈九指着他鼻子就骂,“这鲛人王庭不复存在多久了,什么复国大业,有个屁的意思!”
“你个老混账,一出山就来找茬,若不是我还顾念当年之情……”
“你顾念什么?没心肝的石头人。”
墨先生看似严肃,竟然和陈九德行差不了多少。这两人骂战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图个痛快。
宁修肃一时半句话也插不上,灭灭忽而走近几分,扯了扯他袖袍:
“王爷,你怎么在船上?”
“这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
灭灭摇了摇头,“我跟着叔叔,去治病。”
宁修肃也没管别的,只是问:“花见败他们呢?没和你俩一起吗?”
灭灭的眼底忽而闪烁了一下,秀眸水灵灵的似一颗黑玉葡萄。
“哦,我们以为境主去找你,然后和你在一块呢。”
宁修肃微微敛眉:“你们分开多久了?”
“七天。”
这么久了,花见败还在南诏么……
倏然,巨浪拍打在船身,打乱了思绪,整个船舱朝旁倾斜了一刻。
“哗啦啦”有碎裂之声传来,是不少东西滚落在地,墨池飞这才和陈九停止了无谓的废话骂战。
“墨先生,不好了!”
屋子门推开时,奚荷见了屋内这般热闹,不由得怔了怔,半晌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什么。
“到浅滩了,四处都是礁石,船刚刚搁浅。”
墨池飞冷哼一声,冲陈九一拂袖,朝门外去。
“嘿,老不死的,你站住!”
陈九兀自大步流星,滑稽十足地冲过去,可分明离门口只差半点距离。
可四面金光大盛,好似落在什么弹簧上,整个人立马摔了个仰天大跌。
宁修肃只听得巨响一声,只见陈九跌地上咕噜噜一滚,捂着腰大喊,“哎呀呀,不行了,哎呀宁小子,搭把手……”
他只当这人年纪大了,不慎闪着腰,刚刚伸手去扶。
陈九“嗨呀”地一声懊恼,又怒道:“你不是会上清宗的符术吗?我是让你帮我把这封灵符撤下来!”
他说话时,指了指后背闪烁银光的符箓。
宁修肃道:“前辈,此地有四象庚金阵的压制,我……使不出术法。”
“对咯,看你这模样,也是自身难保……”
这原本是软禁一人,这下多了俩人,四象庚金法阵里顿时热闹了几分。
灭灭和陈九两人在房间里晃来晃去,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慌张。
灭灭微微张望了一下四周,说道:“大胡子叔叔,看来这个法阵是能干扰五感,而且禁锢力量太强,我们这下出不去了。”
陈九啐了一声,一瘸一拐坐案几处,冷冷骂了句:“哼,果然是没心的石头人,心忒黑,难怪当年会死那么惨!”
宁修肃闻言,问道:“陈老前辈,为什么认识那个偃人?”
“不认识。”
陈九一挥衣袖,满脸不悦。
“是么?”宁修肃早察觉了些不对劲,淡淡说道:
“陈老前辈应该和那个偃人是故交,既然能得到消息渡海,适才又装作不识,应该是觉得和我沾边很危险。”
他遇事,一贯喜欢分析,而且一开口,是向来收不住的。
“故而……”
宁修肃说着,清亮眼眸似浓墨化不开,目光从陈九身上,落在灭灭雪白的小脸上。
他微微顿了顿话茬:“你们和瞳山道场,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灭灭揪住自己的衣袖,也不说话。
陈九突然一只怒目圆睁,吹胡子发作:“宁小子,你此话什么意思?”
宁修肃料想胡筱筱所言,龙骨印的气味被圣莲天心激发出来……
“灵类要寻人,何需非得要一个武修帮忙?我当日便觉得奇怪。”
宁修肃凤目温绻淡淡,偏生很是幽深。
“恐怕……灭灭你是有意带着花见败,在南诏乱转吧。”
灭灭许是扛不住此人诘问,她颔首低眉,不敢看向那一双略带幽沉的凤目。
“王爷,对……对不起嘛。”
宁修肃看向二人,说道:“既然大家境况一致,还是不要相瞒了。”
“我……”
灭灭欲言又止,眼眸明亮的似入水的黑珍珠,收在身畔的手指都捏的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