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花见败那边,落地在一处荒芜之地。
这月缺石向来意随心动,可这次竟然不是随心所欲,反而失控般不知落在何处……
花见败是一头雾水,只见身处这片干旱的戈壁上,夜空寥寂,无星无月。
看上去,应当还在漠北。
这一时不知往何处去,一路上都是无数低矮的灌木和梭梭树。
它们的枝条扭曲,形态奇特,惨淡的月华照下,显得极为杂乱萧索。
宁修肃啥也没看见,只觉一股阴寒侵蚀入体,灵脉紊乱之下,想要以术法视物都已经困难。
他身上鸦青色的斗篷撕裂几处,露出霜白的内衫上不见血,但黑气尤甚。
许是浑噩了一下,竟然无意朝前倾倒几分,快跌倒时感觉有人搀扶,又像是清醒般站定了些。
花见败将人扶住,才发现对方如叶落般颤栗,是一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宁修肃……你身上好冰,该怎么办?”
一声低如啜泣的声音,在耳畔有些恍惚。
宁修肃定了定神,方才察觉清淡的水珠,如露滑落在手背上。
他看向漆黑的方向,顿觉有些无奈:
“花见败,我还没断气呢,你哭坟是不是也太早了?”
花见败听见他好死不死冒出一句调侃,只是着急得眼泪汪汪,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我去找药给你。”
他手忙脚乱在怀中摸出瓶瓶罐罐,宁修肃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的。”
花见败闻言双眸又泛红,闪亮的泪珠滚落衣襟,一股子情绪哽咽在喉:
“不行,你不能死在我前面……我受不了。”
“……我什么时候要死?”
宁修肃觉得好似要坠入冰窟之中,却并未严重到那样的地步,可花见败察觉他失了体温,只当是药石无灵。
他哭道:“你上次也这么说,既然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就不能说话不算数!”
宁修肃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却能察觉对方肩头在抖,也不知是什么在心里化开,好似掺杂了复杂的意味。
“我的生死,你这么在意么?”
“对啊!我们在域界这一路,也是共患难……你要是撇下我……那还有什么意思。”
宁修肃微微一怔,似触动了什么般抬起眸。
花见败恰逢那清墨润泽的凤目望来,慌里慌张,临时改了几分语境:“我是说,我上哪儿去找一个有权有钱的队友,还能忍我脾气的。”
听他直抒胸臆,言语直爽,从耳畔传来既是啜泣又很是坚定。
宁修肃没什么语气,却隐约有些难辨:
“哦,原来你只在意这个……”
花见败瞪着山泉般的杏目,看向了他,似乎听出什么言外之意。
还不待多思考,很快,便听见了一句打趣:
“那你干嘛说的要殉情似的。”
“谁要和你殉!”
见花见败应激似的发火,宁修肃又失了笑:
“这离魂符术擅以阴魂伤人,我早用灵火封住了发作,驱走鬼气就没事了。”
花见败毫不掩饰内心的隐忧,这一腔悲伤倒是缓了缓,可一时又气又急,但是看他的苍白脸色脾气又发作不出来。
“那我怎么帮你?”
宁修肃正色了几分,问:“你快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安静之处?”
花见败忙不迭的四处张望,好在不远处的灌木林之中,有一片破损的废墟。
“好,我知道了,我们去那边。”
这地方显然是废弃已久,风沙弥漫之中,残存着一座木屋的轮廓,其梁柱已朽,木板斑驳。
待走近,门扉虚掩,屋内尘土覆盖了曾经的痕迹,但依旧可暂避风沙和干扰。
宁修肃强撑走到此,浑身血液好像都快被冻住,竟然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必须得赶快运功才行,他管不了太多,一进屋内,凌空挥出一道敕令,淡淡清晖将此间空地圈住。
这暂时在此形成一处屏蔽罩,自然可不受外界干扰。
他当即在空地阖眼盘坐,依照灵逢册上的易经伐髓的残页,运行周天。
那一缕阴森黑气丝似闪电缠绕其身,欲侵蚀其神志。
他双手结印,太玄劲和幽莲灵火的彼此相融,一股磅礴的真气自其体内爆发而出,汇成一股清正的至纯之力,与之相抗。
瞬间,身下有淡淡华光似玉辉,化作幽火无声无息燃起,丝丝缕缕的鬼气之寒,犹如冰雪遇烈阳。
此番驱使这股力量游走灵脉,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打断的。
花见败帮不上忙,更是不敢惊扰。
他心底很是慌措,连自身背脊处的疼痛也忘记了。
可他这个人一旦慌张就站不住,不由得在不远踱步来回,却发现这屋子十分古怪。
废弃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些风干的草药,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
屋角堆满古老的陶罐,有生锈的铁器;还有散落的羊皮纸,上面画着难以辨认的符号……更奇怪的是,破木头桌上的半根糖葫芦。
山楂上的糖未化,好似才吃了不久。
这里有人来过,可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的痕迹……
他正搞不明白,在一片寂静之处,偏生听见了极为细碎的声响,叮叮当当好似什么铜板碰撞。
花见败微微一惊,循声看去,只见那断壁残垣处有个小姑娘,身形一闪,蓦地出现在了面前。
那一袭织金枣红罗裙上勾勒的符文,有极淡的光芒流转。
是她,怎么可能呢!
“嘻嘻——”
遽然一声笑意,极为诡异地响起。
她蹦蹦跳跳,手腕上的山鬼花钱轻轻碰撞。
“小哥哥,我很久都没看见你啦,还怪想你的。”
琉琉一头乌黑的长发垂顺如绸缎,刚好到了光脚丫上,将那一张纯真无比的笑脸凑近,一紫一白的异瞳冲他眨巴眨巴。
花见败见到她,莫名骇然了一下,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疯丫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哥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呐。”
琉琉天真烂漫地说着,蹦蹦跳跳走来,轻轻偏了一下脑袋,就看见了宁修肃那边。
清晖淡淡似什么屏障筑起,月华般的符箓流动华光,在屏障之中,宁修肃鸦青斗篷猎猎无风自起,淡淡磷光在脉络之中隐显。
“咦,他在干嘛呀?”
她故作稀奇,一时眨巴双瞳,天真无邪地就要往宁修肃那边去。
花见败恐她疯癫,不知轻重,一把将人拦住。
“别过去。”
他语气冷冰冰的,不似商量。
琉琉有些不太能理解地偏了偏脑袋,雪白小巧的脸上,笑得纯洁无瑕:
“为什么?”
花见败将修眉蹙起,十分警惕地道:
“一个灵修,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打扰,不要装疯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