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浓墨般的凤目清亮柔润，凌冽冰霜融了干净，一片春水初生。
    “裂缝里能产生灵泉，在周遭又有药草，倘若分布在不同季节和不同方位的药草，能在此地存在……”
    他目光望向远方，是一片薄雾不散，除了碧莹莹的灵池交叠处，只剩皓雪堆叠。
    “只能说明，这里的布局和上清宗基本一样。”
    花见败闻言，又皱起眉满是不理解:
    “大反派，你啥意思，这里不是坤山灵府吗？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坤山灵府在几百年前还是雪域，变成昆丘山脉并非天然，而是山门构建。”
    仿似一经提醒，花见败又瞪大了一双山泉眸子。
    “噢，你是说这里也是别人构建的？难道裂缝是被人动了手脚，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也只是做个猜想。”
    “……”
    宁修肃话音刚落，忽而双手掐诀，一道敕令如幽火燃起，清晖淡淡闪过指尖，瞬间散作虚无。
    花见败见他屹立在风雪之间，似乎在施展什么术法，
    直到一丝几不可见的红色烟丝出现，然后消弭于空气中。
    很明显，是觅气寻到了什么。
    宁修肃在凝神之时，可观蓬池旁边几里开外是断崖，而断崖之下是一片雾凇林。
    古德海裹着血影的痕迹淡淡，所行过的痕迹，如同幻影一闪而过。
    雾凇林外便是一片更为荒颓之所，地面斑斑点点，有褐色的古怪植物如同巨大肉瘤，天色更是暗了些。
    天际空渺的高处，一片薄雾升起。
    在灰蒙蒙又极淡的天空上，渐渐显现的轮廓似虫豸。
    那巨大的肚腹犹如蝉蛹，一半隐于天边可见五色花纹，却压根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这什么妖兽？
    宁修肃不由得想到了雾凇林里的蛛丝。
    这时候，古德海从土中钻出，便是朝一片似药田的地方而去。药草种类繁杂，泥土肥沃而呈黑色，看上去并非是天然形成。
    “果然。”
    花见败见他一时敛眉，稀奇问道：“大反派，你发现了什么？”
    “他现在所在之处，和上清宗后山的位置差不多。”
    说话间，偏生有几不可见的细长的昆虫翘足，乍现雾中，似蜘蛛的腿般纤细勾尖。
    用觅气寻踪之术，看不太仔细，只是发觉古德海有意躲避此物，是极为小心地从远处一旁药田里穿梭而过。
    “可是坤山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
    “蜘蛛？”
    花见败显然有些诧异。
    它又往一处石堆乱处而去，然后越来越远。可无论离得多远，血影的痕迹总归是不散。
    以觅气寻踪之术，自当可窥探其行走踪迹。
    但对于千里开外的古德海，就会认为血影束缚之力，逐渐微弱。
    它当是大喜，一面想离得更远好得以减轻些束缚，一面又四处寻觅什么。
    最后，在雪域的厚雪褪去的方向，红土地面沙砾细碎，无数枯木林立。再往前，便是土堆耸立犹如一座绵延屏障，似火山岩般冒着黑气，无数尸骨堆叠。
    宁修肃拂袖之时，一道清晖而过，雪地上的一颗碎石子，如有所感，在雪地来回滚了滚。
    不过多时，石子作显，竟然根据古德海方才行路的痕迹，划出一幅地图来。
    可是此人只是意欲寻一处适宜之地，看见此间尸骨堆便一钻而入。黑气腾腾间，里面竟然是一处阴穴。
    花见败并未知晓画面如何，只好呆愣地看着地面，碎石子依旧在动，行过歪歪扭扭的痕迹。
    他稀奇说了句：“诶，这里地形好复杂，他是往出口去了吗？”
    宁修肃摇了摇头，说道:“异相山的巫祁门人不死，自当是要寻养尸的阴穴。”
    “你是说这里有墓……”
    花见败奇道：“所以这丑八怪不打算寻药了？”
    宁修肃又观望了一阵，只见墓中混沌一片，那尸块脑袋在墓道之中穿行，不过多时来到一处墓室，竟然还有一处丹房。
    原来如此……
    “古德海在裂缝中待过，看来囤了不少好货，如果此间有路，应当不用造就这巢穴。”
    花见败听明白了，顿时眉梢颓靡了几分：
    “那完蛋了，我们不会真困死在这里吧。”
    “也不一定。”
    “为什么？”
    他又敛了寻踪之术，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飞雪。
    “毕竟这一方洞庭蓬池也算是唯一的灵气来源地，只有这里气息不算污浊，但坤山灵府，应该不会如此荒颓，毫无生机。”
    半晌，似想到什么，又转而道：
    “而且，这次和跌入尸山血海那次并不同。”
    “所以我们现在待的裂缝，不是几百年前，而是一处假坤山咯？”
    花见败想不明白，低头寻思:
    “可怎么会呢？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创造一个空间，不仅仿制几百年前的坤山灵府，还弄得和上清宗一样。”
    宁修肃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真怀疑，这地方是不是奇境了。”
    “大反派，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奇境我进去后，白术会提示的。”
    花见败说罢，又发现地面兀自在移动碎石子，是以一方雪地，成了坐标似的玩意。
    他仔细低头看了看，又从左边绕到右边，只见那碎石子绕着几条路来来回回，除此之外，好像不敢出界似的。
    “丑八怪……围着一个墓转来转去的干什么？”
    只见古德海行过的路径，凑成的一幅地图，好似在哪见过。
    花见败灵机一动，使劲在脑中唤着白术，
    “白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解释一下这裂缝呗？”
    岂料白术机械的声音车轱辘说道:
    “三百六十七号，三百六十七号，您的馈赠总共五百劵，只可兑换物品。”
    “你耳聋啊！”
    “三百六十七号，您没有咨询权限。”
    白瞎的玩意儿。
    你大爷的什么破系统！
    花见败气得脑仁疼，摆烂似的一屁股坐雪地里。
    他原本不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要换作往常不知道得有多慌，可是自从爆炸变龙之后，倒是心态安稳不少。
    其实……裂缝里待着除了冷，对他而言，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
    花见败打了个寒颤，裹着斗篷袍子瑟缩成一团。
    宁修肃发现他好像不言不语，正觉奇怪。
    却见花见败忽而一拍巴掌，凭空有屉子出现在脚边，里面一套荔色的月华锦缎面料加上狐裘大氅，又叠得极为规整。
    这明显不是术法……
    他眯了眯眼，饶有兴味：“花见败，你这是……换的？”
    “对啊，太冷了。”
    花见败哈了一口寒气，对于这套华服很满意。
    他桃色的唇噙着一丝独特的妩媚，极为灿烂，刚好被独有的少年气中和，有别于脂粉的意味。
    说起来，他身上斗篷不甚严密，虽然化龙之后较之肉体凡胎，必然比之前抗冻，但还是需要厚袄子才行。
    反观宁修肃披风戴雪，霜衣不过薄绸。
    饶是风寒凉而过，可雪化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冰霜之意。
    难道鲛人都很抗冻的么？
    花见败还是将狐裘大氅递来，“大反派，这个给你好了。”
    “我……不冷。”
    “也对哦，你身上有灵火嘛，在水里可烫了。”
    花见败笑嘻嘻不经意说了句，倒让人没来由又想到了泉水底下。
    宁修肃冷不丁是心头一跳，狭长凤目有什么闪掠而过，如昙花一现。
    花见败手捧衣物，是神经大条，抬眼瞅见了在空气中浮动的蝶影。
    他有所示意道:“那什么……大反派……”
    宁修肃已然明了，懒散地打了个响指，蝶影便散去。
    花见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确有些矫情，便讪讪一句:
    “其实……你，你转过去就行啊。”
    “心诸聚物而观，和眼睛不一样。”
    他语气淡淡，只听得风雪之声更为清晰，加上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细碎衣饰撞击之声。
    宁修肃生怕不经意被扰了心神，望着漆黑那处，又微微转过身，朝向风雪拂面的方向，踏出几步。
    “大反派，我们接下来就在这里待着吗？”
    花见败一面换上锦袍，一面披上狐裘大氅，嘴里还不忘聊天。
    “接下来，就看古德海能否寻到药材。”
    “如果寻不到，那他岂不是不会回来了？”
    宁修肃漫不经心地道：“血影不解，它只能回来。”
    花见败本来还不太相信，嘴里叼着一根金丝发带的一头，手中兀自开始束起发尾。
    他看见那地面的碎石子往回在移动，好不容易扎好了马尾，几缕碎发落在额间，倒有几分小兽般的灵动。
    “诶，我去，丑八怪真往回走了？”
    巫祁门人不行风走水，反而擅以遁走之术。
    大致一炷香后，宁修肃已然能感到血影的气息浓烈几分。
    果然，在不远处的那一片雪堆之中，有东西如同推土机似的迅速拱来。
    花见败赞了句：“大反派，你算得真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