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战殁
作者:请叫我陈总长   犁汉最新章节     
    当中军的飞檄送到屯骑校尉士孙萌那里的时候,这位名士之子正在带着自己骄傲的八百骑游弋在军队的左翼。
    士孙萌不是一般人,准确的说他的父亲士孙瑞不是一般人。
    士孙家出自京兆的扶风,也谈不上多大的郡望。但士孙瑞的名声却非常高,其少习家传,博达无所不通,早有扶风处士之称号。
    其虽然不愿就官,但却早早子士孙萌补了郎官,后士孙萌因文学辞藻受刘宏赏识,一路青云直上到了比二千石的屯骑校尉,直追乃父。
    当檄书送到,中军命其回援后路,士孙萌不禁嗤之以鼻,对左右道:
    「后面幽州突骑两千,还要咱们去回援我看之前荥阳之战,他们是被打丧胆了。现在连个蛾贼都挡不住了。」
    嘲讽一波后,士孙萌吹起号角,开始汇兵。
    此时身后二十人的扈兵皆拿出法螺开始吹响聚兵号角,而附近听到此号的屯骑们纷纷往士孙萌这里赶。
    一刻后,士孙萌尽起八百骑,从右侧开始绕转移动到大军后方。
    那里一场血战早已白热。
    千余勐龙精卒,在一扛着黄色大旗的骑将率领下,穿插凿击着幽州突骑。
    人马嘶嚎,吐气如雾,立马于千军之前的正是青州渠帅祭孙。
    此时,他高举着杏黄大旗,呼啸狂奔,他声如炸雷,吼道:
    「复仇!」
    身后千人皆高呼:
    「复仇!」
    祭孙大吼:
    「为我数年来死难的太平先烈,复仇!」
    余众大呼:
    「复仇!」
    祭孙再吼:
    「为我百年来饱受鞭挞的黎庶,复仇!」
    千人黄巾骑卒,怒发冲顶,大吼:
    「复仇!」
    祭孙纵马驰骋,距离幽州突骑还有五百步不到,又吼:
    「为我千年以降天下不公含辱,复仇!」
    这下子,千人皆持槊,奔冲大呼:
    「复仇啊」
    「复仇!」
    千军目眦牙裂,那手中的马矟好似要捅破天一般。
    对面的幽州突骑在他们冲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反冲锋。
    他们也爆发出一阵喊杀声,然后四部突骑中就直接分出一部上前要截击祭孙他们。
    这率部出军的正是白马校尉公孙瓒。
    只因他在荥阳之战率部先走,坠了幽州突骑的名声,众军将皆言他要靠这一战把幽州突骑丢掉的荣誉再捡回来。
    于是,公孙瓒带着五百骑开始了对冲。
    而在那边,副帅宗员已经令前军校尉崔钧,左军校尉盖彤,右军校尉卢俊三部一千二百骑,直接向着右侧开始运动,准备在公孙瓒和青州黄巾对攻的时候,直接侧击对面的腰部。
    幽州突骑不愧战术娴熟,直接配合打出了个左右手组合击。
    对面,冲在最前的祭孙早就看到了对面的战术意图,典型的边军打法。但此时祭孙已经不管不顾这些了。
    他现在只想贴进去,冲过去,搅乱对面的行军。
    百余步,骑兵冲锋,眨眼就到。
    之后阵后的宗员就看到那面杏黄旗帜在撞上公孙瓒的骑部后,竟然停也没停,直接是一往无前。
    他就眨眼间,对面那杏黄大旗又冲进来数十步,真的是千军辟易,人仰马翻。
    宗员咬了一口牙,立马令其余三部加速,准备侧击青州黄巾骑军的腰部。
    此时,对面又爆发出山呼海啸:
    「渠帅神勇!」
    然后对面千军直接将马速催的发狂,然后就开始四散开来。
    看到这一幕,宗员警声大作,大呼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青州黄巾根本没想过要和他们对冲,现在竟然开始化整为零,直接三五人一个小队,开始顺着战场的细缝开始渗透入后方的行军队伍中。
    而宗员的调度在这场景下就仿佛巨锤打蚊子,显得分外的可笑。
    随着青州黄巾的骑军开始渗透入后方的汉军行军队列。
    汉军吏们纷纷惊呼,让各部停止行军,就地列阵。
    因为继续行军的危险性太高了。此时军卒们皆没披甲,连弓弦都没上,一旦被少部分骑兵搅乱了,甚至能掀起大溃退。
    于是,此起彼伏的军令声起:
    「止步,列阵。」
    「止步,各屯列一阵。」
    猝然停军,又要从辎车上穿戴甲胃,行在后方军列的数千汉军乱成一团。此时,他们没有崩溃,还能继续执行军令,真的已经是无愧汉军精锐了。
    这就是战争的意外性。
    汉军在老帅卢植的庙算下,本来胜券在握的。但他一没料到青州黄巾会将骑兵全部集中起来冒险追击。二没料到,对面直接以散兵渗透,扰乱汉军的撤退行军。
    这下子,汉军后部数千人被迫停军,剩下的中部和前部序列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三军皆停,都开始陆续穿戴甲胃列阵,等候中军传令。
    就这样,卢植之前庙算的不战而胜至此破产。
    一万五千人的汉军终究要靠手里的刀来赢得此战。
    青州黄巾骑卒散在各阵之间,看见有细缝的地方就钻,看到未成阵的队伍就撞,搅得汉军是越来越乱。
    混乱很快传导到了中军的卢植处。
    望着贼骑肆虐,己方迟钝混乱,卢植怒道:
    「这幽州突骑到底是干的什么这些贼骑都拦不住真当我不敢斩一二绶带吗」
    卢植雷霆之怒,车内的幕僚皆劝,其中沮授就道:
    「明公暂息雷霆之怒。这些贼骑翻不了什么浪,现在各阵陆续合拢,已经开始压缩敌骑的空间。再加上屯骑、越骑也已赶到,很快就能将之绞杀。」
    卢植叹了口气,颇有点后悔:
    「我应该将距离再拉开一点,到底是离着太近了。」
    实际上,在场人都知道,不走近一点,对面也不会能被汉军钓出来呀。
    「罢了,既然此战难免,那就战吧。这里千里冻土,也合该是这些蛾贼的葬身之所。」
    于是,卢植努气,下令:
    「令魏郡兵、赵国兵、常山国兵布阵于右翼,在敌步军追上时,先行截击。令幽州突骑消灭此地贼骑,配合三郡国兵对贼步军进攻。令射声校尉第五儁布置在中军,命步兵校尉韦端领西北材官两千,布置在魏郡兵左侧,一同构筑阵地。」
    得此军令,车外马上就有七名扈兵接令去传信了。
    青州黄巾的骑军总数大致在一千六百人左右,都是过去纵横青州地区的马贼,本就是骁勇不畏死。
    此时他们大部分已经脱离队伍,三三两两相熟的一起,开始袭扰汉军的后方。这也是他们的强项。
    骑军对攻并非他们所长。
    但仍然有一只人数大概在五百骑左右的骑部正追随着祭孙继续冲击。他们都来自济南,是祭孙以北军战法编练成的,也是青州黄巾中唯一一支能冲阵的骑军团。
    此时,在与公孙瓒的白马骑部的第一轮撞击中,青州黄巾骑也落马了数十人。但他们也冲过了白马骑部的封锁。
    骑军战法,
    唯两事。
    一为速度,二就是勇气。
    此时青州黄巾的速度和勇气就已经到了绝巅,在杀透了公孙瓒的骑军后,他们直接就向着后面的宗员杀来。
    宗员还立在他的华盖下,远望前方万马奔腾,勇士挥戈奋勇,内心摇曳。
    而这时候,突然看到一贼军向着自己杀来,其杀气冲天,连天上的云层都为之一破。
    宗员下意识就要兜马避让。
    但他突然就看到后面众军吏的眼神,那是何样的鄙夷。
    宗员直接羞的整个脖子都红了,其羞恼下直接挥着马鞭,怒吼:
    「撞过去,让他们看看谁是好汉!」
    好汉
    宗员身后的吏士们一阵不屑,但他们也早就要冲锋了,就等宗员这话。
    于是,剩下的三百幽州突骑中军部开始提起马速,准备拦截这伙漏网之鱼。
    祭孙的甲衣上满是鲜血,手中的马矟也已经是断了三根。
    此时他手上仅剩下一把环首刀,在呼啸的马速下,在敌人的喉咙上绽放出朵朵的血瓣。
    祭孙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思考,手中的环首刀,决定刀下人的生死,也决定着他们这五百骑的生路。
    他高吼一声:
    「徐和、张饶二部到哪里了」
    祭孙边上的骑将是济南大豪张泰,一直护在祭孙左右。
    此刻听到祭孙问,他单脚踩在马镫上,人立而起引颈回望。
    初人声鼎沸,远又绰绰不清,张泰还看不太清楚。
    但很快,一片黄色,不,是汹涌的黄潮漫入眼帘。那是天地间无数的黄衣黄旗,那是呼喊着天下大吉的山呼海啸。
    张泰激动落泪,对祭孙道:
    「渠帅,他们来了,就在后面。」
    祭孙哈哈大笑,又杀一人,然后以刀指着不远处一将,豪迈道:
    「斩了那僚,咱们就回阵。」
    说完,祭孙敏锐的闪过对面射来的箭失。
    发失者,正是对面那汉将。
    张泰等人听得祭孙令,嗷嗷大呼,大叫:
    「斩杀此僚。」
    说完,祭孙就先带着五十多骑,直直向着那汉将杀去。
    呼声震天,厮杀漫野中,大汉北中郎将卢植顶盔掼甲,穿戴齐整下了牛车。
    他感受了下北风的呼啸,不禁将身上的大氅又裹了裹紧。
    边上沮授见机,立马给卢植又批了件罩衣,但被卢植拒绝了。
    卢植对扈将鲜于银问道:
    「战事如何了」
    鲜于银刚刚汇合了各营的军报,立马回道:
    「战事大有进展。敌涌入我方队列中大致千人,各营汇斩获已有四百多级,余部皆溃,但也在被我越骑衔尾追杀,相信很快就能被歼灭。」
    见卢植还在听,鲜于银就开始说一点稍微不好的:
    「但贼有一部,大致五百人上下,现在还在奋战。不过副帅宗员已经来报,敌已被围,灭歼就在反掌。」
    「还有就是,敌人的步军已经追上了,粗粗一看,便有四万。」
    这时候,卢植眼睛一瞪,骂道:
    「你哪学的官腔官气,最重要的就最早说,搞得清轻重吗」
    然后直接问道:
    「敌军据此多远,什么布阵,接战了吗」
    鲜于银被这一教训,再不敢用他哥教的什么为官术来湖弄卢植,直接回道:
    「贼已经与后军接上,据此大概在二里不到。但两军都没发动总攻,是以还是小。」
    卢植颔首,转首就点一个扈兵,下令:
    「你去找副帅,令其歼灭贼骑部后就整备幽州突骑,先行袭扰对面步军。此时他们骑兵尽丧,正是他们幽州突骑发挥冲击之长。」
    扈兵这边得了令箭,正要上马。
    不远处,马蹄声催,一骑哨马慌慌张张就来。
    马还未停,骑士就已经滚鞍落马,慌张对卢植禀告:
    「大帅,副帅阵殁了。」
    卢植手一哆嗦,虎目圆瞪,呵问:
    「刚不是说灭贼就在反掌吗怎么死的说!」
    哨马立马道来:
    「贼冲破白马校尉防线,直向着副帅大纛处攻来。副帅奋勇,带着弟兄们逆击。但不幸被贼将斩了。」
    说完,哨马就在那呜呜大哭。
    卢植气得马鞭都丢了,恨道:
    「这宗员不知道先避让一下吗他是帅,不是蛮夫,学什么身先士卒。」
    这话一出,那哨马忍不住一哆嗦,显然是想到之前众军吏看宗员的眼神了。
    卢植又问道:
    「那现在何人主持幽州突骑,那贼将现在又是如何」
    哨马忙道:
    「现在主持的是前军崔司马。至于那贼将在斩了副帅后,就带着所部撤回了后方的贼阵了。」
    卢植好气,偌大名声的幽州突骑让人家来去自有。但他忍住了,他取了一节杖交给这哨马,令道:
    「既然崔司马已主持,你就将我这节杖与他,让他节制幽州突骑。」
    这哨马恭敬接过,正要走,就听卢植又问:
    「你叫何名」
    哨马一激动,跪倒在地,报道:
    「卑职,阎柔。」
    「很好,阎柔,你送了节杖后,就令崔司马将幽州突骑给集结起来。然后等我军令,不要擅自行动。」
    「喏!」
    随后,这个叫阎柔的哨马,拿着节杖策马回军,就去找崔钧交令去了。
    光和六年,十一月十二日。
    青州黄巾在汉军阵线前做了最后的一次检阅。
    祭孙已经带着骑队返回了大阵,开始接管和支持全军指挥。
    但出发时的一千五百骑,回来时只有不到一半。数百人的死,就是换来这一次决战。
    此时在这片开阔地上,青州黄巾排成了五个巨大方阵。
    最前的两只巨大方阵,是张饶的平原郡黄巾主力和徐和的乐安国黄巾主力。至于最后的三阵,皆是济南黄巾部。
    之前,徐和已经带着所部对前方的汉军做了试探的进攻。
    他们进攻的正是北军五部之步军校尉部。其大楯长戈铁甲,如林如墙,宛若血肉的长城。
    这一次试探,徐和等人知道这军到底有多坚固。
    此时,太阳升到最高,红光照耀着冻土,给了下面的人类今日最温暖的一刻。
    汉军最前排的吏士们,看着对面的巨大方阵,突然视线有些模湖起来,一些老道的军吏立马明白这什么情况。
    这是没有吃饭的后果。
    此时,他们才惊觉,自早上出营到现在,他们竟然一粟未食。这种身体状况显然就影响到了士气。
    很快就有军吏去回报后方,然后就让手下们开始尽快吃点东西。囊袋里有啥就吃啥吧。
    但这急切间又能吃到什么呢反让士卒们心慌意乱。
    突然,一只规模不小的麋鹿群,从旷土上奔过。
    布置在汉军左翼的屯骑校尉士孙萌脑子一转,急忙绰起号角就开始催动。之后,其余
    地方的友军就发现,那屯骑部竟然无令自己就行动了。
    士孙萌带着屯骑开始对那群麋鹿开始抛射,追赶。
    敌我双方都困惑的看着士孙萌的举动,不知道他们是何意思就见到士孙萌已经将麋鹿群撵到了青州黄巾军的右上角。
    原来那些麋鹿慌不择路下,正要对着青州黄巾的徐和部开始窜逃。
    这下子,徐和警钟大响。
    大阵中,徐和高呼下令:
    「射手队向麋鹿群抛射,万不能让它们冲撞大阵。」
    很快,徐和大阵就开始投射出雨量的箭失,对麋鹿群进行覆盖。
    麋鹿们被此箭失打击,大多数都被钉死在冻土,少数冲过后,向着徐和大阵奔来。
    这时候不用徐和下令,乐安黄巾阵前的军吏就已经下令道:
    「起槊。」
    青州黄巾是从泰山黄巾处学习的排兵布阵,不说魂如何,这样式是学的一样。
    这步槊皆是加长拒矛,此时一放下,整个就是外放的刺猬。
    动物虽然无智慧,但也有灵。
    这些麋鹿看到那些尖刺,纷纷从两翼绕开。
    但这一绕,正露出后面的汉军屯骑。
    就这样,于远处中军的高台上,祭孙就看到这样一幕。
    模湖的地平线上,麋鹿群在被屠杀。
    灰黑的冻土上,它们像一个个色块在嗷嚎倒地。但突然,一股洪流从这些色块的细缝中泵出,然后就如一支红色的箭失正插在了乐安黄巾大阵的右上角。
    随后,黄巾大阵的右上角就开始崩塌一块。而红色箭失又散成了无数的红点,四散而去。
    而在祭孙的正前方,也就是乐安黄巾的对面,那支北军之步军营也开始压了过来。
    就这样,战事在汉军和青州黄巾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