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算尽
作者:请叫我陈总长   犁汉最新章节     
    楼关之变已经结束,张宝成为此变最大的输家。
    这位刚坐上大贤良师之位没多久,就狼狈地被左髯丈八拖行入了军府。尔后,更是被其软禁在别殿。
    至于左髯丈八自己则趁着大胜,血气喷涌的时候,占据着主殿,享受着胜利者的待遇。
    数十名军府豢养的赵国武姬在刀枪中畏惧地起舞,装点着左髯丈八军变成功的兴奋。
    高兴的左髯丈八没有忘记刚刚阵前他对将士们的许诺。他大开太平道府库,开始赏赐兵变中的有功将士。
    他没有规定谁拿多少,而是豪横的告诉所有人,能拿多少都是你们的。
    这一令不知道刺激了多少人的贪婪,不知道多少人宁可腰压弯了也要多带走一匹布。
    当夜,军府内更是大摆宴席,犒劳有功,欢歌宴舞,通宵达旦。
    有一说一,左髯丈八干的可比张宝敞亮多了,至少他真的肯给。底层的黄巾军们哪管你上面如何如何,还不是看谁能给好处。于是,左髯丈八这一波散财倒真的将队伍稳住了。
    但也就是稳住了,靠散财稳住的不过一时,下一次再想用这一招就不灵了。因为人家会觉得,这是他们凭本事挣来的,你要是给的少了,人家还要武装来要呢。
    所以左髯丈八还不能懈怠下来,至少现在还不行。
    他手上没有得力的心腹帮助他参与赞画,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是靠着本能和大伙的讨论来做的。
    比如对于如今俘获的地公将军张宝,众人讨论下来的共识就是还是弄死为好。毕竟城中不定,谁知道有没有人也是有野心的,打着解救张宝来起兵作乱呢。
    于是翌日,左髯丈八扒开数条粉臂,意志坚定的踱步到了偏殿。
    在这里,张宝已经一日未进水米,神色狼狈。此刻见到左髯丈八气势汹汹的进来,忙低头喊道:
    “圣主怎么来了。”
    左髯丈八听这话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说的自己。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宝,对边上的心腹们哈哈大笑:
    “谁能知道咱们的地公将军竟然是这样的货色怕死怕死就对了。”
    实际上,张宝也没这么不堪的。但有些时候就是一念之差。
    如果他是城破兵败,说自杀也就自杀了,也不用多想。但一旦被关在这里,想了一晚,越想越觉得死了不应当。
    于是在看到左髯丈八进来后,闹热下喊了这句话。
    左髯丈八对张宝的嘲讽使得他分外脸红,但他也知道这会不是骄矜的时候,哈着头对左髯丈八奉承道:
    “左将军不是凡人,合该是我黄天之子,我看这大贤良师不够,非得是圣主一位才能显得左将军的天授。”
    实际上,张宝这里面也有一两分真话在里面。他知道自己的才能平庸,已经做不了太平道的主意了,所以还不如用他头上的法冠来换得苟全性命于乱世。
    实际上,张宝的这番话是非常能打动人了。说到底,能有张宝主动禅让,这左髯丈八就是接收太平道遗产都要来得轻松些,所以左髯丈八多半是要答应的。
    但可惜,他高估了左髯丈八的政治智慧。实际上人家压根就没听懂,反正对于左髯丈八来说,将张宝弄死就是怕夜长梦多。
    所以为了能睡上安稳觉,张宝还是请去死吧。
    但左髯丈八也知道不应该在这里动手,于是他就对张宝说:
    “念在天公将军的份上,我给你个活路。我送你出府,你就过个寻常人好了。”
    张宝忙不迭的点头,暗自舒了一口气。
    但等张宝要带着发妻一起出军府的时候,他发妻却在哭哭啼啼,说什么出府只有死路一条。
    这哭得将张宝弄得惴惴,也让左髯丈八烦了,直接就让扈兵押着二人绑送至军府外的一处府邸。
    这府邸直接就被左髯丈八派人严密监控着,可以说层层布防。
    在初步清理了张宝的问题,左髯丈八又一次和族弟左校讨论这太平道之主的位置该由谁来继承。
    左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既然已经挑明了兵变,那不坐那个位置,随他们干大事的弟兄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没那个胆子坐
    所以刚断就断,不能有任何犹豫。
    左校说的是有道理的,但事情却不能这么办。左髯丈八比自己这个族弟更清醒,那就是他的威望在太平道根本不算什么。
    先不说河北以外的,如青州、并州等黄巾,就是在这广宗和安平国内的黄巾军,能受到左髯丈八影响的军队不过是三成。
    但也别觉得这三层少,换个说法,左髯丈八的实力是其他黄巾军军头们总和的一半呢,单独哪家拉出来都是没办法和左髯丈八抗衡的。
    而且这日左髯丈八点卯城内诸军帅,恰恰发现了郭泰,也就是郭大贤竟然不见了。
    据说此人就是趁着城中大乱跑掉的。
    这郭泰可不是一般渠帅,他是并州势力最大的一家渠帅,之前就是受总道相请才穿过太行山入广宗的。
    从这一点来看,人郭泰可比张冲忠多了。
    现在郭泰跑了,左髯丈八就少了一个可以遥控并州黄巾的抓手,所以左髯丈八更是不敢直接篡位夺权了。
    于是他想起了之前起事的借口,也就是那两个天公将军张角的遗腹子。他想了想还是大选见好就收,先将那两个遗腹子捧上去,然后实权照样抓在自己手里。
    但左校疑惑道:
    “那两都在肚子里,是生是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咋捧上位”
    谁知道左髯丈八骂了句:
    “你就这么死板不知道随意从城内找个孩童我管谁是真的张角之之呢”
    好家伙,左髯丈八也不装了,也开始直呼张角之名了。
    得到左髯丈八的指示,左校开始偷偷在城内寻找刚出生的男婴,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周正的。
    于是,当天下午,左髯丈八就将大贤良师的仪仗和器具全部送入府中,示意大位已经由咱们的大贤良师之子,也就是少师给继承了。
    然后当天夜里,张宝就和其妻暴死在府内,一个晚上都没有多活。
    而负责处理张宝的就是褚飞燕,因为左髯丈八发现此人真的是一把好刀,干这事特别顺手。
    一切都按照左髯丈八算计的运转着,负责在安平国、清河前线的军将们在得知大贤良师的遗腹子被立了后,皆送来了表文,愿意服从广宗这边的管理。
    就在左髯丈八自矜地认为自己还是一个搞政治的好手的时候,一个他从来没想到的变故发生了。
    变故就是那逃出广宗的郭泰。
    和左髯丈八料想的不同,郭泰并没有偷偷回返并州白波谷,而是直接去往了巨鹿,那里驻扎着泰山军的关羽左军校尉部。
    当风尘仆仆的郭泰出现到了关羽的军帐中,并告诉关羽广宗城内发生的一切时,关羽明白,一个重要的机会放在了他的面前。
    但关羽不敢做主,先是请郭泰入帐休息,随后他令典韦带着信兵亲自回返邯郸,将这军报告诉渠帅张冲。
    时间过得非常快。
    张角是五月十七日薨,二十日入葬的,张冲则是五月二十一日知道张角死讯的。但等到五月二十三日,张冲就知道了广宗城内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
    当典韦带来这份消息,并言说关羽也认为此是一劳永逸解决黄巾军问题的最好机会。
    张冲再忍不住,忙檄书发五部校尉皆来邯郸议事。
    最后大伙一致决定,此正该泰山军扛起大旗,诛杀军变的左髯丈八。
    就这样,张冲决定速战速决,由他带着六营突骑从邯郸进发,先行接管距离广宗最近的关羽部,随后赵国的张旦部、魏郡的丁盛部从另外两路进发广宗。
    他们在广宗城下汇合。
    而对于这些,广宗城内,早已经没有了情报来源的左髯丈八一无所知。
    此时的他正头疼于该如何处置张宝的身后事呢。
    尽管左髯丈八颇为瞧不上张宝,尽管此人就是死在他的手上,但即便是做样子,左髯丈八都要好好处理张宝的身后事。
    但在处置张宝身后事的待遇上,左髯丈八却和一众军头发生了巨烈冲突。
    以张白骑、张雷公、于毒、白绕、眭固等军头们的看法是,张宝毕竟是做过大贤良师之人,应该给与张师同样的待遇入葬。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不忍看到张氏老二混得这么个下场,更何况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联合,来试探左髯丈八的底线。
    左髯丈八并不知道这些人有意试探他,但即便如此,他也万万不能容忍张宝以大贤良师的身份入葬,那样的话,他左髯丈八岂不就真的是乱臣贼子了
    于是,左髯丈八在军府上发了狠,说张宝欺兄盗嫂,篡夺大位,不凌迟处死已经是开恩,又如何敢以大贤良师的尊位入葬
    所以左髯丈八坚持要将张宝革除出教,以庶人身份结束此事。以此显示他左髯丈八起事全出于公心和大义。
    此时的左髯丈八已经不仅仅是广宗留守的黄巾铁骑军军主了,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辅道太师了。
    所谓太师自然就是说他左髯丈八是咱们少师的老师啦,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然在左髯丈八心中,他可不是一人之下,而是真正的重众人之上。
    所以自视大权在握的左髯丈八如何能容忍张白骑等人的意见,雷霆大怒。
    他见张白骑敢在他面前炸刺,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怒喝:
    “好你个张白骑,你是觉得我左髯丈八的刀不利吗”
    而张白骑也是坚硬,虽然手中并无刀剑,但依然梗着脖子回道:
    “你左髯丈八有刀,我们就没刀吗”
    这话一出,左髯丈八眼睛一眯,不说话了。
    因为这句话有个重点,那就是张白骑说的是我们。换句话说,张白骑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还有人
    那是谁有几个
    左髯丈八的眼神扫视着对面站着的于氏根、刘石、司隶、椽哉,又看了眼张雷公、于毒、白绕、眭固几个或多或少也支持张白骑的小帅。
    左髯丈八心里惊疑不定。前者那些是和张白骑一起驻扎在广宗城外的外军系,普遍是之前人公将军一系和一些杂牌,二十一日的军变,这些人都被拦在城外,只能等最后的结果。
    但后面如张雷公、于毒、白绕、眭固这几个可都是天公将军一系呀,这些人不站在他左髯丈八身后,怎么支持起来了张白骑
    想到这里,左髯丈八的眼神越来越凶狠,他的目光也渐渐显出了恶意,很显然,他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剁了这些人。
    而对面张白骑一直注意着左髯丈八,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对,他马上就出来转和。
    他虽然是军中几个渠帅中多智的一个,但自从人公将军不明不白死在巨鹿城下后,他们这些人公系的军将就开始难过了。
    不论是人员补充还是兵力补给都是最后一轮,所以别看他和于氏根、刘石、司隶、椽哉,苦晒这些人联合,但实际上就是抱团取暖,他们的实力根本挡不住手握精兵的左髯丈八。
    更不用说此刻大厅内,有兵刃的就只有那左髯丈八。
    这孙子自谋反后,不仅给自己来了个就座不辞的待遇,还有个带刀入殿。此刻左髯丈八要是真的发起疯来,谁挡得住他
    所以素有智者之称的张白骑如何会让自己等人陷入险地刚刚那句硬气已经足够显示出他的刚硬的一面了,现在需要的是显示柔软。
    于是张白骑笑着出列,手中举着一枚五铢钱,对左髯丈八道:
    “既然你我各持己见,不如就将结果交给黄天定夺我现在扔铜钱,如果篆字在上,那就以大礼安葬地公将军。如果是在下,那悉听太师的。”
    许是最后那句太师说得左髯丈八高兴了,此人也就点头了。孰不知,此人也就是玩玩,想着要是真不遂他意,他就要了张白骑这帮人的命。
    就在张白骑将铜钱抛出,外面一名令兵突然奔入,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泰山军向着广宗杀来了。”
    此言落,一时间,全场寂静,只有那铜钱在地板上滚落之声。
    这铜钱滚着一路,终于在左髯丈八的脚下停了。
    但左髯丈八此刻再没有心思看最后的结果,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