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朝气
作者:请叫我陈总长   犁汉最新章节     
    王朗对于陈登是着实欣赏的,但他的考虑自不是能在军中将领面前,尤其是以臧霸为首的琅琊将面前吐露的。
    为何刚刚王朗说徐州只有三派,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实际上压根就没将臧霸这些琅琊贼视为自己人。
    徐州士族不过是用他防他,就好比家里养了一条恶犬。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将主人家的抵牾和脆弱暴露给这恶犬面前。
    再看这一次他们出兵的兵力分布。
    这一次徐州军出兵号五万,实际上有兵两万,其中丹阳兵四千,徐州士族部曲八千,剩下的八千都是琅琊兵。
    从这个分布就可以看到王朗的难处了。
    战前陶谦就对王朗表态过,就是这一次出兵首在保存兵力,次在支援曹军。换句话说,徐州军中的那四千丹阳兵可以服从王朗的调度,但想要主动进攻泰山军,那就多半不会服从。
    这四千丹阳兵的主将叫许耽,是陶谦的乡人兼旧将,自己就能和陶谦交通,所以有很强的自主能力。
    而现在许耽其人就坐在那左席的最高位置上,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哪有点愿意主动出击的样子
    而兵力第二大的琅琊兵则更是如此了。
    此前陶谦调度他们参加这一次作战,一方面是为了扩充兵力,提高威势,另外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些人熟悉地情,可以为全军向导。
    但琅琊兵号为兵,实际一直就是贼。
    他们这次随徐州军北上可不是来和泰山军硬碰硬的,数年前沂山口外的那场大战,这些人至今难忘。
    他们来就是为了劫掠,发一笔财的。
    此次,他们从琅琊的莒县,穿过五莲山通道进入北海,然后折军北上穿过齐国。而这一路上来,这些琅琊兵哪个不是劫掠乡野,背囊内、军帐内早就推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他们还在意徐州军表面的隶属关系,他们早就带着战利品撤回琅琊了。
    就这样,你还想让他们主动出击
    那丹阳兵不出,琅琊兵不出,那你王朗的这些豪族部曲可以出击吧。
    但可惜,这就更不行了。
    这里面哪一家都知道乱世已至,以后维系家族的荣耀和安全都得看自己手上的兵。更不用说,这些部曲是本土派唯一能制衡陶谦的基本盘,就更不能在这里冒险了。
    所以算来算去,得,还是在大营中坐壁上观吧。
    且不看,即便他们不参战,但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隔壁的卞秉军团就已经能将对面的泰山军压制在壁垒了
    等后面曹操自己率军回来,再将泰山军驱赶走,谁能说他们徐州军不是有大恩于曹军
    所以王朗已经将一切想好了,无论是面子和里子,他们徐州军都大赢。
    只是可惜,王朗到底忘记什么是年轻人的壮志豪情。
    如陈登这样的性子,他就是知道王朗的这些考虑那又如何这不过是一群胆怯者的蝇营狗苟,而他陈登要的就是迎难而上。
    他要告诉王朗这些人,如今的天下不再是你们的舞台了,而是如他一般年轻如夏花的英雄用武之地。
    而陈登这一路的收获也证明着他的判断。
    当臧霸的琅琊兵还在乡野纵略的时候,陈登军过北海营陵的时候,该县的主簿王修就率众前来投附。
    王修字叔治,是北海营陵本地的俊杰。
    其县县令在黄巾大乱之时弃城而逃,后由王修自带为县主簿,权领营陵事。之后他带着营陵抗击管亥,保得一县安全。
    而之后当陈登率部曲进入营陵,县内不知所从。而王修在看了陈登大军令行禁止,军纪森严后,决定将营陵献给陈登。
    他自己也带着信任他的友人和族人宾客,数百人一并投到了陈登的帐下。陈登非常高兴,任王修为军法曹,之后又得知王修还未婚配,就将自己的亲妹嫁给了王修。
    之后陈登曾问王修,为何要选择他,因为在当时北海的大部分势力都选择了实力强劲的曹操。
    但当时王修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操拥强兵,坐五郡,俨然为东方主。但其人在平原,揽豪杰,自比高祖。修察其有异志,非为汉室英雄。再观将军,家恨在前,国仇在后,卧薪尝胆,兴义兵,军所过四民安堵,诚为王师也。”
    说白了,王修就是觉得曹操麾下的兵马军纪太差,以他对历史上群雄的了解,知道这类势力强则强矣,却都是为王前驱的货色,所以王修觉得曹操也是如此。
    而再看他面前的陈登,英气勃发,公族子弟,兵马虽然不多,却军纪严明,恰是一个雄主的预备。
    陈登对王修的话大为激动,将之当成自己的莫逆。而王修的话同时也让陈登确信,自己这条路走对了。
    如今天下大乱,龙蛇起陆,各家都要找一条自己能收赖民心的道路。
    而陈登就准确抓住了两点,一个就是他和泰山军不死不休的冤仇,这让那些痛恨泰山军的人选择资助他。另一个就是他的年轻勃发,那一种试挽天倾的英雄气直接荡涤了汉末的公卿敷粉的娇柔造作。
    他陈登将再现前汉之时的豪气雄壮,为这颓颓末世注入一股新的精神。而这就是他陈登找的道路。
    如今有了道路,陈登自满怀激烈,他看着边上的王朗。
    大兄还是那个大兄,丰神俊逸,但现在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腐朽气,看来大兄是入了官场久了,也被袖手谈心性的氛围给浸染了。
    于是,陈登一抱拳,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军为何来此难道是因为来看一场战戏的吗还不是因为泰山军倒行逆施,紊乱纲常秩序,其在河济、在幽冀所作所为哪个不激起天下愤恨所以讨泰之举早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再者,青徐一体,唇亡齿寒。我军都已至,百步之路,九十步都行了,却逡巡在这最后的十步而今,曹军苦战,我军却作壁上观,岂能不遭曹军上下嫉恨明明已用力,未能实德,反遭怨恨,我未见其智。”
    陈登非常客观的说了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伱王朗别老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了,你觉得自己表里都占了便宜,但你得想想人家曹军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自己出现帮助曹军稳住了战场形势,人家会感激人家可能更是会愤恨你来都来了,还不出手相助,坐看曹军死伤惨重。
    你这是打什么主意想看我们和泰山军拼得两败俱伤,给你们徐州军来渔翁得利
    甚至陈登还断定,如果这一次他们徐州军真的一直不出手,后面等曹操率军回来击退泰山军后,下一步就会出兵南下徐州。
    因为徐州军已经让曹操不信任了,谁都不想在和泰山军对决的过程中,从后面突然冒出个别有用心的猎手。
    所以曹操必然要拔除掉徐州这个后顾之忧。
    只是这个道理陈登并不能说,一说反而会让王朗等人更加坐战,好消耗曹军更多的实力。
    于是,他在说完上面那一番话后,直接就抱拳请命:
    “泰山军为天下祸乱之源,其以河北为腹心,又以河济、泰山为探入中原的双臂。所以虽无道,却足以为患。而今泰山之臂冒出,正是消灭其一臂的千载之机。如今彼辈已知我军北上,必然要西撤泰山,如我军这个时候不将其留下,悔之晚矣。”
    最最后,陈登来了一句:
    “如能一战可安东方,我陈元龙又何顾私门我已令所部三千吏士北上,今特为来告大帅耳!”
    此言一出,大帐内一片哗然。
    有人站起来指责陈登不顾徐州军军法,私自行动。有人更是坐在那里一边斟酒,一边嘲讽:
    “小儿辈也知弄兵了”
    只有那右席最上首的臧霸,突然推开案几站了起来。
    臧霸本是一个颇为俊秀的豪杰,但这时候的他脸上满是粗粝和疤痕,这都是和泰山军那一战死里逃生后的结果。
    只见臧霸抱着拳对陈登恭敬道:
    “元龙豪气,果然是我徐州之英雄。我臧霸虽是土狗,但也心募英雄,也向往光明。君放心,你大军先行,我臧霸将率我琅琊八部继后。我臧霸也与那泰山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我联手非断了他一臂不可。”
    陈登对于突然壮烈起来的臧霸非常迷惑,但见其也会出兵,心里到底有几分高兴。
    他敛容对臧霸抱拳,然后对脸色阴沉的王朗又施了施手,便扭头出帐。
    不一会,帐外就传来陈元龙的声音:
    “子敬,如今大军将行,可愿入我军一展抱负”
    随后帐外就传来一声清朗之声:
    “喏!”
    再然后,就是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陈登终于是走了。
    这个时候,刚刚还壮烈色的臧霸突然问了对面一个年轻的军吏:
    “宝坚,你说刚刚陈元龙在帐外呼喊的叫子敬的是谁”
    这个叫宝坚的叫徐宣,出自广陵海西徐氏,是昔日的度辽将军徐淑的族孙,他有一个族叔叫徐璆,现在正为汝南太守。
    不过据最新从中原传回徐州的消息说,那袁绍大败徐璆,已经拿下汝南了。这徐璆已经跑到了王允那了。
    哎,那中原也是乱成一锅,还是徐州为乱世乐土。
    这个叫徐宣的虽然也是名门之后,但旷达放让,和贼寇出身的臧霸也能喝几顿酒,所以这回听那臧霸问,他摇头晃脑回了句:
    “不值一提,不过就是一个执戟郎吧。”
    臧霸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然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着满堂的名门士秀,来了句:
    “我倒谁都能称呼为一句徐州俊杰呢,没想到却是一名小小的执戟郎。哈哈哈”
    在场这些人哪个听不出这是臧霸的反话,各个脸色难看。
    而嘲讽了一波臧霸,走到那王朗的位置上,将案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将漆爵给扔到了一边。
    随后,臧霸高声道:
    “还坐着呢都随我一起出战,也让外面那些人看看咱们琅琊的好汉不然真觉得咱们徐州各个都是没卵的。”
    然后坐在他下手的八名琅琊将纷纷站起,高声唱喏。
    就这样,在徐州吏士们难堪的表情中,臧霸等琅琊将仰天大笑出帐去,留下了一地的杯盘狼藉。
    等到人都走了,这个时候一直装睡的许耽就摇摇晃晃的醒了,他看了去了一半的大帐,问了句:
    “这是怎了,这酒不喝了不喝的话,我老许也回营休息了。”
    许耽说完就不理王朗,带着五个丹阳将出帐了。
    看着已经去了大半的帐内,王朗踞坐在自己那张案几上,一边的军幕僚王典将刚刚那漆爵捡起递给了王朗。
    王朗摩挲着漆爵,望着许耽远去的背影,莫名说了句:
    “这帮丹阳人来了徐州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说徐州话。那丹阳话听着就非常无礼,对吧。”
    这个叫王典的年轻幕吏出自琅琊王氏,其父亲是昔日青州刺史王仁,上面还有王谊、王叡、王融三个兄长。
    这一次徐州军过琅琊,王朗特意将王典这个最小的辟举入军,还给他一个资历方便日后从政。
    王典虽然年纪小,但还是颇为恭敬,他并没有放大言,而是颇为担忧道:
    “明公,刚刚那臧霸明明就是在捧杀陈元龙,我担心那臧霸根本不会出兵,这样陈元龙岂不危矣”
    王朗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王典,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个。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你不了解元龙的性子,他之才情见识如何看不出臧霸那点小算计,但你当元龙会在意你没看到吗无我支持,他这兵都会出,又何会在意臧霸到底出兵与否”
    “不过这臧霸也不是没出兵的理由的。我看呐,他是打着边走边看的想法。如果前面陈登打得好,他自然瞬息便至,但如果打输了,陈登怕是看不到臧霸的援兵了。”
    说到这最后,王朗还是怅然道:
    “但是这元龙啊,怕是要蹉跎一番了。如果泰山军这么好打,卢帅也不会死了。哎,到底是年轻人啊。”
    说完,王朗再无兴致,让众将各回营帐,做全军备战。
    七月十四日,徐州军,陈元龙部出击。
    到月底了,月票不出更待何时呀家人们难道爱要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