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忠孝
作者:请叫我陈总长   犁汉最新章节     
    在程昱走后不久,三名中军大帐的牙兵就过来了。
    没费什么功夫,这三人就裹着一血淋淋的布兜从另外一侧的出口撤走了。
    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这片大营就煊沸起来。
    所有人都乱做一团。
    不断有人在高呼“顺泰山,诛暴陈”的口号,这些人额抹着黄巾,神色疯狂,不断屠杀着运送到营地内的袁军伤兵。
    再然后,一面面仿造泰山军“杏黄旗”的旗帜陆续从各营升起,转眼间,这处营地就摇身一变成了战胜的一方了。
    ……
    慌乱的西线战场,周昕好不容易从前线撤下来,正慌不择路地向着后方大营奔去。
    在溃逃中,周昕大部分的扈兵都为了掩护他而被杀死,剩下的则各自逃命了。而周昕也失去了战马,此刻正徒步走向大营。
    在他的附近,时不时还能见到泰山军突骑们追亡的身影,不过因为周昕这会既无扈从,又无旗帜,也无战马,那些突骑只将他当成了普通目标,就这样放过了。
    周昕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原先的环首刀已经丢了,只能捡起一根棍子防身。
    他的身后,风吹过草地,彷佛追兵就在身后,早已精疲力尽的周昕还是咬牙坚持着,希望抵达到营地就好了。
    营地内还有一支兵力,是韩馥所率领的辅兵和辎重兵。
    可就在周昕艰难跋涉的时候,却看见前头出现一支小队,人人头戴黄巾,打着的也是泰山军的旗号,于是,周昕一慌,赶忙伏在了草地里。
    再然后,随着这支队伍的快速挺近,周昕很清晰的看到当前一将衣着华丽,带着几名骑士正驱驰而来。
    等看清这人后,周昕脑子一懵,因为他分明看清这位年轻的骑将不是别人,正是韩馥的儿子,韩让。
    周昕还觉得自己眼花,还专门看了一下这支骑队的旗帜,没错,正是韩氏的族旗。
    正在他怀疑眼前一切的时候,韩让身后的一名骑士忽然冲着他藏身的地方大喊:
    “是谁藏在那里”
    而且这个骑士非常苟,在喊话之前,手里的箭矢就射了过去。
    周昕正要说话,就感到手臂一痛,然后手上的木棍就握不住了。
    看到对面的骑士还要再射,周昕再顾不得了,从草丛中滚出,大喊:
    “韩家小子,可认识我周昕”
    最前面的韩让先是一惊,等兜马回来,俯看着周昕的脸,大喜:
    “原来是周伯父。”
    周昕虽然是会稽人,但属于公族,平日都是生活在京畿地区的,所以和颍川的世家都来往过。
    这韩让他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候的周昕是韩氏的座上宾,而这韩让小子别说是他自己了,就是他父亲韩馥都只能陪在末席。
    可现在,周昕看着居高临下的韩让,心中郁气,真的是倒反天罡了,好个没有教养的小子,看见自己竟然连马都不下。
    此刻骑在马上的韩让非常高兴,但他并没有下面去搀扶周昕,而是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周伯父,这既是我的福分,也是周伯父的福分呀。”
    这句话,周昕有点没弄明白,正要问,就听韩让继续说道:
    “我军已经反正,家父也正在营中主持军务,如今正少拿的出手的功绩,叔父就自己投来了,真是小子的福报呀。”
    听到这番话,周昕心中再无侥幸,就要大骂。
    但韩让下一句话就让周昕闭上了嘴,正听韩让说道:
    “不过这既是小子的福分,也是伯父的。我这就带你回营,到时候向泰山军乞求一命,也是不难的。”
    说实话周昕是心动的,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作为陈公国五护军之一,位高权重,当年征汝南黄巾的时候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
    而再看韩让这小子的打扮,显然是鼓动了那些汝南黄巾的降贼一起叛变了。那些汝南黄巾一旦与自己一并入泰山军,自己焉有命在
    更何况,周昕总是忘不了他的弟弟周昂就是死在泰山军手上的,所以这会投降泰山军了,他算什么
    周昕自己本来就明于风角,善推灾异,对自己的直觉是相当相信的,他本能就认为,一旦自己答应投降,不仅活不下去,名节还要受辱。
    所以他仰着头看着韩让,满脸的尘土压不住他的眼神,先是一笑,说道:
    “当年我见你时,你候着如喽啰,没想到今日竟可以活我但你如何会觉得我会向你摇尾乞怜呢”
    这话刚落,周昕翻身坐在草地上,指着韩让破口大骂:
    “嘿,小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踞马就是你那废物的父亲,也要在我面前膝行,你算什么东西”
    此刻,韩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阴寒的看着周昕,却不防边上一个憨直部曲不忿自家郎君受辱,回骂了一句:
    “我家郎君不是东西,你休要骂人!”
    这部曲将话一落,韩让的脸色就垮了,而那边周昕更是大笑,拍着草地:
    “是,知主莫如家奴。连你家家奴都说你这小子不是东西,看来你真不是个东西。哈哈!”
    部曲家傻眼了,正要解释,韩让一鞭子就抽到了他的脸上,直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但部曲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即便被抽得生疼,也不敢再说一句。
    抽完部曲,韩让居高临下的看着“桀骜”的周昕,冷冷说道:
    “伯父,我给你份体面,你就收着。不然吃苦的可不是我。”
    可周昕压根不在乎韩让这句话,他刚说完,就滚到了韩让马边,直接抽出腰间的短刀一把扎在韩让的小腿上。
    虽然韩让的胫甲挡了一下,但依旧吃不住疼落下马。
    而在周昕暴起的时候,一边一个骑士慌忙举起马槊挺刺周昕,但却被周昕躲开了。
    再然后,周昕一个跃跳,就将这名骑士砍翻落马。边上还有骑士要刺,直接被周昕给拽住马槊,拉到了地上,最后一刀结果了此人。
    此时,落马的韩让惊骇异常,他没想到周昕有如此武艺,此人不是一直以博学多识闻名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看着周昕走了过来,韩让凄厉惨叫:
    “杀了他!”
    话落,已经反应过来的扈兵们瞬间就奔了过来,他们围住周昕,刀枪并用,一下子就将周昕刺倒在地。
    此时,周昕就如同一个被刺破的水袋,鲜血顺着伤口狂涌着。
    他口中喷涌着鲜血,最后扭头望着那韩让说了句:
    “真不是个东西。”
    说完,气绝身亡。
    这会,韩让已经被部曲们扶了起来,他一踉一跄的走到了周昕的面前,脸色难看至极。
    韩让感觉自己被周昕这老东西给阴了。
    本来是他请周昕投降的,就是要周昕这老贼自己喊出投降二字,到时候他韩让再说几句漂亮话,千古之后,历史也会记得他韩让一笔。
    而现在呢被这老东西一弄,他却成了丑人,而这老东西呢死得多英勇,多符合一个不屈的儒家高士。
    韩让越想越气,一刀就砍下了周昕的脖子。
    他举着周昕的首级,直接点了刚刚说蠢话的部曲将,冷道:
    “就你,将这老儿的首级给我扔到营地后面的粪坑去。”
    那部曲将不知道韩让行为的意义,但这会看着盛怒的郎君,哪还敢多说一句,执着周昕的首级,就往营地后面跑。
    那里是一处巨大的粪坑,此前专门用来填放军队的粪便的。
    而在那部曲将走后,韩让扭头对身边人警告道:
    “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许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我要谁的命!”
    众部曲噤若寒蝉,连连点头保证。
    如是,韩让的怒火才稍微好一点,他看着无头的周昕尸体,冷哼:
    “老东西,你想踩着我韩家邀名,我现在把你扔到粪坑里,看你还怎么邀名。”
    可此时的韩让似乎忘了,他那个封口令可是没对那个奉命到后面执行任务的部曲将说呀。
    只希望那个部曲将这会能稍微聪明一点,别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遗留这一隐患的韩让,带着剩下的部曲们继续向北缓行。
    他们的任务是要找到泰山军,最好是有足够身份的泰山军军将,好将后方大营已经反正的消息传递给泰山军。
    可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
    一样米,百样人。
    袁绍十万精兵,如何没有一二豪杰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恰有一军,就如同海浪中的礁石,巍然不动。
    此刻,一直在阵内主持战事的司马朗正看着前方发着呆。
    他从来没有去过海边,也没有见过大海,但下意识的,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敌军,司马朗觉得惊涛拍岸也就是这样了。
    看着敌军再一次被打退后,司马朗回过了神,他对身边的扈兵叹了一口气,下令:
    “把我的军旗卷起来吧。”
    身后的扈兵愣住了,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可司马朗回头又重复了一遍,这扈兵才明白自己没听错,而一下子,这扈兵就哭出了声。
    他抽泣道:
    “郎将,咱们不怕死,不要认输!”
    其实作为一个扈兵说这番话是非常僭越的,仗打不打自有司马朗来判断,你一小卒只管听令就是了。
    但司马朗不以为意,而是拍了拍扈兵的肩膀:
    “我们不是要认输!而是找一个机会。”
    说着,司马朗仰头看着自己那面旗帜,这面画着祝融神图的旗帜正是他们司马家的族徽,旁边写着的“孝之以亲,敬之以祖”八个字。
    这八个字正是他们司马家所居孝敬里的名字由来,是他们家族的箴言。
    看着那面旗帜缓缓被卷起,司马朗长呼一口气,接着他就对身边的弟弟们道:
    “刚刚我看到敌军升起了杏黄旗,那应该就是张王所在。尔后,趁着外面的敌军惑于我军卷起旗帜,我会直冲那张王处,如果我能得手,那天下局势必然一变。而如我不能得手,你们就降了吧!”
    尤其是对已经长成的弟弟司马懿,司马朗更是各位叮嘱:
    “二郎,你已经长大了,我不在后,就由你照顾弟弟们。记住,如我战死,你一定要带着本军投降。勿要以父仇为念,那不过是我战前激烈士气的言语罢了。你只记住我一句,日后家族子弟勿要出仕。”
    见弟弟若有所思,司马朗满是欣慰,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弟弟说话了,他就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我家已无田地,后面降了也不算是泰山军要打击的。但我家依旧要蛰伏乡野,多教子弟读书,至少两代人不要出仕。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接着司马朗又沉默了一会,对司马懿道:
    “我知道你是有禀赋的,也有一番经世济用的抱负。如果不是泰山军横空出世,我相信你必然能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但记住为兄的话,这不是我们的时代,请你务必蛰伏,以教子弟读书为业!”
    说完这些,司马朗说了最后一句话:
    “无论什么呀,这家族才是根,才是你我的希望和未来。”
    此时的司马懿就是再如何龙蛇性子,这会都泣不成声,他太明白为何兄长执意要去寻死了。
    是的,没人会觉得司马朗单枪匹马能杀得了张冲。在他们看来,司马朗就是去寻死的。
    可却只有司马懿明白,兄长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因为给家族日后再起留一条路。
    他详细了解过那位张王的为人,尽管分属敌对,但司马懿兄弟二人都要承认,那位张王的确是英雄一般的人物。
    大义凛然,煌煌正正,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也这是了解张王这种性格,所以司马朗才要用这种方式为家族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不然司马家就这样投降的话,按照司马朗的嘱咐,他们至少两代人是不准出仕的。
    两代人那就是四十年,司马家的子弟四十年不出仕就做个农夫,到时候谁还会记得有司马家这号家族呢
    司马朗他们就是从察举制中走出来的,所以当然明白察举制的本质是什么。查举查举,肯定是要察觉到你,才能举荐你。
    而如果你没名声,上面能知道你这号人这就是为何世家子弟一定要养名的原因所在。
    此时司马朗所要做的就是为后人赚取一份名声。
    伊洛之战作为天下形势大定的决战必然是要留名青史的。
    而随着这场战役传名的必然是一位位武人,但那些人就是取得再大的功勋,又怎能比得上他单骑讨张王的胆烈
    有人会觉得这种扬名还不会触怒泰山军一方吗毕竟你这是冒天大的忌讳去袭杀他们的王啊!
    但这是他们不明白豫让刺赵襄子的故事,而司马朗知道。
    只要故事足够好,司马朗在这个故事中所表现的忠义足够精彩,那就是分属敌对,泰山军的后人们也会赞扬这个故事。
    更不用说,等两代人,四十年过去后,双方的仇恨早就随着亲历者的去世而烟消云散了。
    而司马家的子弟却会因为这个“忠义”的故事,以及他们家族传承的“孝敬”的箴言,必然会再次腾飞。
    想到这里,司马朗心中已无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句话萦绕在心头:
    “泰山军,这个时代是你们赢了。但四十年后呢这场决战远远没有结束!”
    此刻,司马朗已经浑身澎湃,他抽出地上的马槊,大吼一声,带着随行的八名死士,向着那面杏黄旗所在,纵马狂奔。
    这一冲,不是冲向死亡,是冲向那无穷的光明!
    司马朗os:
    “叠满忠孝双buff的司马家怎么输”
    作者os:
    “历史二维中的虫子们如何会知道,人家张冲压根不会用察举制,这点祖先挣来的名声在科举糊名制下,就是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