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细作
作者:请叫我陈总长   犁汉最新章节     
    蒋钦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落四门,反正凶手肯定还在城里,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但鳖是在瓮中了,但怎么捉又成了个问题。毕竟沛县城内那么多人,他们现在连凶手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要捉到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蒋钦从扈兵中分出几队,让他们分别巡视各街面,留意一切不寻常的人。
    几个点出的扈将领命后,就带着各自小队开始向附近街道散开。
    而蒋钦则又看了一遍现场后,就带着一众人进了刚刚征用的宅邸,他决定对那些看热闹的人盘查一番。
    这其实也是蒋钦此前做水匪的经验了。
    他发现很多匪类尤其是那种艺高人胆大的,每行完事,杀完人就特别爱在现场逗留,好像偏要欣赏一番杰作一样。
    所以蒋钦很是怀疑这些看热闹的人,没准里面就藏有凶手。
    但最后的结果很是让他失望,这些人的确都是附近里闾的人,彼此之间都可以相互证明,并不是什么外人。
    于是到这里,蒋钦也有点黔驴技穷,手段用尽的意思。所以他让人将这些人放走后,也就回府了。
    毕竟他一个守城大将,真的是非常忙的。
    ……
    这一天,蒋钦一直处理事务到了深夜,然后睡了三个时辰后,就在堂上用过早食后,继续出府准备巡视城防了。
    这是他每日必须要做的。
    他在走向城北的时候,忽然想到昨日的凶案,便临时转道往东边走。
    他们一行几十人,刚走过一个街道,就看到一队甲士正瞪着赤红的双眼去看着来往的人。
    其实现在还能留在沛县的基本都是城内的豪族和仆隶,而奔波在街面上的自然都是那些徒隶了。
    他们看到这些甲士凶神恶煞的眼神心里也毛,不知道这些徐州军想要做什么,所以纷纷避之不及。
    而他们越是避,越被徐州甲士怀疑,上来就是一顿盘查,有些话问的多了,也撞上一些有身份的了,双方难免就发生了冲突。
    但这些徐州甲士都是蒋钦的牙兵,论这沛县城里,谁能和他们炸刺所以,一顿棍棒下,那些豪奴就老实了。
    蒋钦他们过来的时候,这些甲士就刚扣下一批人,正准备对他们盘查。
    看到蒋钦过来后,负责这小队的队将忙走了过来。
    队将正要说话,蒋钦就将自己披风递给了队将,笑道:
    “让你做事,不是让你玩命。这衣衫都被露水打湿了,也不换换。要是得了风寒,我军大战时岂不是少了一勇士”
    这队将腼腆一笑,全然没有过刚才对豪奴的虎狼样。此人将披风裹好后,对蒋钦叙述了他们昨日探查到的情报:
    “将军,死者的身份我们又查了一遍,的确是这个街面有名的社鼠,我们去盘问了昨日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说昨日没有什么异样。只不过他们有一次喝酒时,听他们中的一个说了句,要有富贵了。”
    蒋钦皱眉,问:
    “什么富贵有更多的”
    队将摇头,只说探查到了这里。
    此时的蒋钦在心中已经有了九成九的答案了,无论这些凶手到底有多少人,但他们肯定是不简单的,很可能就是泰山军的探谍。
    泰山军的探谍入城是做什么,是探查情报还是和城内的叛徒接触
    就在这个时候,蒋钦忽然看到人群里的一个人,眼神一戾,大喊一声:
    “你过来!”
    蒋钦说话的对象是一名普通的黔首,头上包着黑头巾,脚上踩着一双草鞋。
    蒋钦之所以喊住此人,正是因为昨日盘查的时候,他见过这人。
    而这个时候,他又在这里见到这人,怎么不让蒋钦心生怀疑呢
    想到这里,蒋钦猛然看向了街对面,那里正是沛县粮秣所在,于是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一开始这黔首被喊住的时候,还满脸疑惑,也主动的走了过来。
    可在蒋钦走向他的时候,其人忽然脸色一变,直接从长袖里抽出一把羊角匕,右手反持就刺向了蒋钦。
    蒋钦早有准备,虽然不是完全确定此人是不是凶手,但心中的警惕心早就拉满了。
    此刻见对面暴起用匕首,蒋钦不退反进,一下子就撞在了那人的怀里。
    但这名凶手显然手里是有活的,瞬间匕首就在蒋钦身上捅了四五下,每一刺都是正中要害。
    这套动作几乎就是下意识做出的,但显然,当刺完后,此人脸色就变了,随后果断抹向蒋钦的脖子。
    原来这蒋钦宽大的衣袍下竟然披了甲,那五下刺击全部都被甲胄给挡住了。
    但在蒋钦面前,这人其实就只有一次机会,而他已经用完了。
    在凶手变招的的时候,蒋钦一脚就踢在了这人的下巴上,只是一下,这人就直直的晕倒在地上了。
    蒋钦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然后就对身后的人恶狠狠道:
    “给我绑了,我要亲自审问。”
    队将和他的几个手下连忙奔了过来,可就这个时候传来一阵瓦片翻动的声音。
    蒋钦下意识去看,就看到距离自己三十步的位置,一名普通打扮的黔首正在街道边的屋顶上手持手弩对着自己。
    再然后,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蒋钦发现自己在原地毫发无损的,原来刚刚队将直接扑了过来,挡住了这支弩箭。
    弩箭从队将的胸前穿入,然后贯穿他的胸膛,将他连着身上的披风一起钉在了地上。
    蒋钦看到这一幕,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门上。
    他抽出刀直接就跳上了屋顶,向着那弩士奔去。
    下面几个徐州军却在大喊:
    “将军,快回来。”
    可已经上头的蒋钦如何听得进这些,直接踩着瓦片就去追那弩手。
    但那弩手非常矫健,在连绵的屋舍上不断跳跃,得亏蒋钦追得紧,不然真的就追丢了。
    这边留在原地的牙兵们当然不可能放蒋钦这样冒险,留了两人看押那昏迷的凶手,剩下的沿着街道直追蒋钦二人。
    此时,随着两场暴起,又死了一人,整个街道早就炸了,所有人,包括刚刚被牙兵们拦下来准备盘查的城中豪奴们也吓得四散而逃。
    两名牙兵为了保护晕倒的凶手,对着那些乱做一团的人呵斥不止。
    但就在混乱中,一个牙兵忽然被人从边上撞了一下。
    这牙兵被撞后正要恼怒,可忽然全身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被抽出,然后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手里满是鲜血。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这牙兵直到摔倒在地的时候,另外一名牙兵才发现了,正下意识去扶的时候,他被人从身后直接拉住,然后心口就被塞进了一把匕首。
    鲜血从牙兵的口中嗬嗬直冒,他想大声呼喊,可却什么也喊不出。
    他最后的目光是看到,一个健硕的汉子正单手扛着那昏迷的凶手,消失在了人群里。
    牙兵临死时,用力扣在土地上,深深抓出了血痕,最后松了手。
    ……
    蒋钦极善奔走,而且作为水上豪杰,下盘和平衡性都是非常出色的。
    但即便是这样,蒋钦还是不得不承认,论腾挪奔走,他完全比不上那个弩手。
    也不知道那弩手用的什么妖法,在屋舍间腾挪跳跃,手脚并用,就如同林中的猿猴一样,在最快的时间做出最高效的动作。
    甚至蒋钦都得承认,这些动作充满了美感。
    但此刻,蒋钦心中没有欣赏只有懊恼,他懊恼自己要是随身携带了弓箭就好了,这样他就能一箭射死那“猴子”。
    而且蒋钦心里还发毛一个事,那就是这人明显非常熟悉沛县的情况,一些拐角巷道,甚至他这个沛县守备大将都没那么清楚,而此人却门清。
    蒋钦心里顿时明白这伙人必然在城内潜伏很久了。
    而这也让蒋钦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人。
    但想法是好的,现实却骨感,当蒋钦又一次从瓦片上滚下来的时候,他终于丢掉了那弩手的踪影。
    此刻,灰头土脸的蒋钦看着消失的背影,委屈的像个孩子。
    这边他刚摔下来,后面的牙兵们就奔了过来,他们纷纷围在蒋钦身边,看蒋钦有没有事。
    但蒋钦看到这些人来了后,直接大骂:
    “谁让你们过来的万一敌……”
    没说完这话,蒋钦脸色大变,忙向着来的路往回奔。
    而这些甲兵们也意识到问题,气都不敢歇,忙又回奔。
    但蒋钦醒悟的太迟了,牙兵们回来的也太迟了。
    当他们返回到原地时,留守的两名牙兵早已倒在了血泊中,而那被蒋钦击昏的凶手已消失不见。
    此刻,蒋钦懊恼的锤击着地面,大吼一声:
    “我誓报此仇!”
    ……
    “啪”的一声,又一根木棍被蒋钦给抽坏了。
    此时,原先去追蒋钦的十六名牙兵全部被脱掉了衣裳,脊背上满是血印,就这样跪在地上,被蒋钦一一抽打。
    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三张草席,上面就是上午遇害的队将和牙兵们。
    蒋钦对待帐下的牙兵,就如同自己的手足兄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在蒋钦混江面的时候就已经追随他了。
    所以如果不是气急,蒋钦是绝不会这样抽打体罚下属们的。
    但这些人必须要意识到他们的错误,不然到了战场上,这些人就要丢命。
    此刻,蒋钦抽断了最后一根棍子后,大喘气的走到众人面前,扫视着他们。
    让蒋钦欣慰的是,十六人的眼里并没有怨恨的神色,只有不屈和懊悔,显然他们都明白自己错了。
    但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蒋钦闷哼了句:
    “你们可知道自己错哪了”
    这些牙兵都是硬汉,当即就有人湿润着眼眶说道:
    “正是我等擅离职守,方让两位袍泽兄弟惨死,皆我等之过。”
    蒋钦深舒了一口气,叹道:
    “尔等要记住我说的话,我们是兄弟,但行事作风却不能再如过去那样只讲义气。我们既然从了军,就需要遵军法,明纪律,令行静止是必须要做到的。”
    蒋钦这会已经掏心窝了,他对众人道:
    “我们再不是过去纵横江面那样了,以前我们遇到的是什么敌人现在我们遇到的又是什么敌人泰山军一路打到现在,多少豪雄在他们面前灰飞烟灭,我们如果不能行军法,各军不能令行静止,还如过去那样,那真的是只有死而已。”
    但人群里有个轴的,直接喊了句:
    “将军,咱不怕死。”
    这话说得一众人附和,纷纷喊道:
    “对,咱们不怕死,就让那些泰山军来,和他们拼了。”
    蒋钦信,都信,他们这群人都是江面上纵横多少年的,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蒋钦却不喜欢听这些话,因为这会让他觉得,他们的命就是这样低贱,就和那草芥一样,一把火就烧掉了。
    他不想这样,也不想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这样。
    他们得活!而且还得活得好!
    就如同城墙上的那三位老军一样,他蒋钦想带着大伙守住徐州,守住所有人的家园和安宁。
    于是,蒋钦沉默了会,终究是对大伙说道:
    “我不希望再听到你们这样轻易的说出这些话。咱们现在活下的人,每一个命都不是自己的,是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是他们为咱们挣来的。”
    说着蒋钦走到那殒命的队将那边,看了一眼苍白的队将,叹气着对众人道:
    “上午,不是老郑为我挡了这一箭,没准死的就是我。你们说我这条命是自己的吗不,是老郑的。我如果和你们一样说的,轻掷性命,那老郑不是白死了所以,不仅我要努力活着,你们也要,活着才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活着才能赡养兄弟们的遗孤。所以,你们再告诉我,你们要什么”
    这一次,庭院内所有牙兵齐齐大呼:
    “我们要活!我们要活!”
    蒋钦嘿然,大吼一声:
    “我们要活,那些不想让我们活的,我们就送他去死!”
    说完,蒋钦拔出刀,大声下令:
    “传我令,从今日起全城戒严,非得把那些老鼠都抓起来剐了!”
    牙兵们拍着胸前甲胄,大呼不止。
    随后,整个沛县徐州军都在行动,誓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