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尊重委托人的意愿，秦雨歆确实从没联系过赵芳芳，都是从陆清欢身边的人和她那不靠谱的丈夫那里想办法取证。
    但是开庭那天，赵芳芳赶来了，风尘仆仆，舟车劳顿。
    她显然打听到陆清欢会在哪个法庭开庭，并且在观众席坐着看完了整个庭审过程。
    直到胜诉散场的时候，秦雨歆看见陆清欢不理会在场的陆家其他任何人，只朝着观众席的一名女人跑去，然后扑在那不再年轻的阿姨辈的女人怀里哭泣。
    秦雨歆这时才反应过来，那是资料上的赵芳芳。
    真人和赵芳芳的证件照，稍微有些差距，大概是来的太匆忙，整个人显然很疲惫。
    秦雨歆看着她安慰陆清欢，然后道歉，说着这些年忽视了陆清欢，才让她结婚后被这样的男人蒙骗欺负。
    陆清欢当时说什么呢。
    秦雨歆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妈妈，你不该回来的，耽误你的时间。我离婚只是小事。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你要替我们报仇，永远都别放过他们。只有妈妈抓住人贩子传来好消息的时候，我才会真正的感到高兴。”
    “三哥很厉害，你和三哥都要好好的。”
    秦雨歆问了之后，才从陆轻舟口中知道，陆清欢不让她联系赵芳芳，是因为赵芳芳自从陆清欢被拐卖之后，就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去追查打击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一直坚持到当时。
    陆清欢的三哥陆责，是赵芳芳身边的帮手。
    让秦雨歆隐约想起一些专职刑诉的律师告诉她的事情，有一个专门打击拐卖犯罪的女人，送了许多犯罪分子进大牢，自己也因此收到报复，住过几次医院。
    她当时欣慰，世界上有同样正义的人和他们同行。
    在法庭上才后知后觉，若非有陆家这样大体量的家族支撑和保护，只凭赵芳芳，可能她已经被犯罪分子报复，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而不是只进了几次医院。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似乎真的有缘分。
    而她以为的场面话实则真心话，她以为的陆清欢和后妈之间的隔阂根本不存在。
    反而是赵芳芳陪伴陆清欢度过了高中那段人厌狗嫌的艰难日子，之后才开始追查打击人贩子。
    她们在法庭观众席上哭作一团，陆家其他人在一旁安慰。
    明明家庭成员完好的陆家，却有着难言的破碎，这给了秦雨歆极为深刻的记忆。
    她为什么想做律师呢？
    不就是为了能减少陆清欢这样的受害者出现，不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家庭能不被犯罪破坏和伤害吗？
    前世她没有在这方面深想，也没有去将委托人的家庭关系探究的清清楚楚。
    现在看见年轻美貌的赵芳芳和被夏飞搂着肩膀出现的陆责，以及一旁垂眸思考着什么的江颜，她才彻彻底底的明白。
    她没问的无名墓碑，是前世江颜的。
    那时她觉得赵芳芳一个后妈，能为了陆清欢做到这种地步，难怪陆清欢对她评价那么高。
    现在才反应过来，赵芳芳打击人贩子的决心也不只是因为陆清欢，而是她的女儿就在那一场拐卖之中受害。
    她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而行动和坚持。
    拐卖犯罪不会灭绝，所以这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复仇。
    前世她没见过陆责本人，赵芳芳来了法庭，陆责都没来。
    她只在处理陆清欢的离婚案时，了解到这个人，旁人口中的他是个残暴凶恶，极为不好惹的男人。
    甚至有人说他是没被打倒的黑\/社\/会。
    最初的时候秦雨歆就有点奇怪，如果陆责真是这样的人，陆家怎么会没有爆出任何丑闻？
    后来才知道，因为陆责和赵芳芳一样，常年不在陆家，这两个人一个凶残成性，一个是二嫁后妈，在霄玉城许多普通人眼里，似乎也等于不是陆家人。
    而陆家是为了他们俩人和自家其他人的安全，并不宣扬他们追查打击人贩子的事迹。
    陆责就算有这样不好的名声，也不过是其他人道听途说的谣言，自然不会爆出什么丑闻。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追查打击拐卖犯罪，也没有给陆家带来额外的荣光。
    后来秦雨歆私底下想办法了解了赵芳芳和陆责情况。
    终于知道那么多年，他们救下了数百个被拐卖的人，帮助了不止一个家庭。
    按理说，有这样的成就，赵芳芳和陆清欢，还有其他陆家人都该高兴和自豪。
    但不论是陆清欢，还是赵芳芳，秦雨歆都只看见了她们身上散不尽的阴影。
    那时法庭上，诸如跟着陆家长辈一起支撑起陆家的陆遣和陆轻舟他们，庭审胜诉后，面上也没见有多少喜色。
    如同她在高中时期所见，没有受害者真正得到救赎。
    弥补微不足道。
    组合家庭成员能够像陆清欢和赵芳芳这样没有芥蒂与和睦本就是不易之事。
    可她们谁也没有得到本该有的幸福，伤痛沉积。
    看着破碎的陆家，她忍不住思考，到底错在哪里？错的到底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是罪犯。
    许多人做出的事，都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以另一个客体为中心思考，去说明那是人生阶段的一个选择，如横看成岭侧成峰，此方错误彼方未必有错。
    只有罪犯，危害社会伤害他人摧毁美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到原谅。
    对错自此出，善恶以此辩。
    秦雨歆扯了下江颜的手，拉着她往一旁去，陆清欢要跟上，秦雨歆故意道：“我和江颜说两句悄悄话，你们不准偷听。”
    陆清欢只好看着她们俩走到街边去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下午要不要一起去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能去的地方。”秦雨歆道。
    江颜抿唇问道：“去干什么？”
    “上香？或者拜坟？只能我们两个拜的坟。”她耸着肩笑了笑，在心里猜江颜能不能知道她说的话藏了什么意思。
    江颜点头：“定个时间。”
    “下午四点吧，我们就在学校门口见面怎么样？”
    江颜微微颔首，“可以。”
    ……
    在人民超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止是超市内人挤人，超市外也是人挤人，人民超市上挂着横幅，附近来了警使指挥，开始疏散人群。
    许多人都想一睹智能电冰箱的风采，可惜当前这情况，也不得不退场了。
    许多人都不能正常买东西了。
    前面有人吵吵嚷嚷地说着有人买了一台电冰箱，还有人在超市二楼喊人的名字，大声说着：“买一台，好用好用！！比隔壁家那个好用多了——”
    众人在这样的好奇心下，开始顺着警使安排的方向散去。
    人群依旧拥挤，前方一个年轻的男人逆行过来，一下子撞到了江晓文的身上，然后连忙从一旁挤开离去。
    江颜发现了端倪，转头追着那人的身影看了过去，古铜色皮肤的男人在人群中也回头，朝着她眨了眨眼。
    帅气潇洒的动作此刻变成了一种信息的暗示，那狭长好看的眼眸里是一片清绝的天地，眸光清澈干净，瞳眸滴墨一般纯粹的黑白分明，却也仿佛也和天空同样遥远而不可探知。
    是司辞战。
    江颜收回目光。
    果然，江晓文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被撞的半边肩膀的大衣里，取出一个红包给江颜:
    “新年压岁钱。知道是谁给的吧？我的已经给过了。”
    说着江晓文笑了起来，也回头去看便衣伪装后的司辞战，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说他也是在执行任务，但是也和放假没有太大区别。
    这大概是他执行的最舒服的一个任务了。
    而队里其他执行任务的兄弟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真的苦哈哈的执行任务，科研天团出门他们就得跟着混在四周的人群里，要时刻注意几个搞研究的高中生的情况和四周的情况。
    江晓文在心里为自己的战友们心痛一秒钟，然后继续乐呵呵地顺着人流往前走。
    离开这片拥挤的区域，几人一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干脆就商量着慢慢朝着车站那边去，走一段路玩玩然后再坐车。
    直接去接谢绵绵。
    秦雨歆一家就没跟他们一起了，换了另一条路去转悠。
    他们这人多，一路下来也很热闹，夏飞、黎明和许巍然也跟着凑热闹，反正过年都是这里跑那里玩，就算和江颜他们分开，也不会回家，倒不如跟着他们闲逛一圈。
    他们是踩着点去的车站，接到谢绵绵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谢绵绵从车上下来，拎着一个包，见到她们立马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一把抱住两个人，感叹道：
    “终于又见面了！我好想你们啊！”
    谢绵绵一向含蓄温婉，能这么直接的表达出来，可见是真的很想了。
    有的话她没说，因为经历那些事情，她在学校学习更加努力，在其他组织上的事情也更加积极，经常遇到困难，但是每次遇到困难时，想起和江颜、陆清欢一起被拐卖的那次经历，想起小太阳一样的陆清欢，想起绝对理性又厉害的江颜，她总会重新获得动力，一次次撑过困难。
    陆清欢热烈地回抱了回去，江颜双手揣在兜里取暖，根据过往的分析提醒谢绵绵：“后面有人。”
    果然，谢绵绵发现附近还有别的人看着他们，尤其是一眼就扫到了站在几个男生之间的陆轻舟，她连忙放开两人，然后和江颜跟陆清欢身后的人挥手打了打招呼：“叔叔、阿姨、江哥新年好。还有你们几个——”
    “这是江颜的同学。”陆轻舟主动帮忙介绍，“这是我弟，欢欢三哥。”
    “你们也过年好啊。”谢绵绵笑着应了声。
    几人跟着道了句过年好。
    紧接着谢绵绵打开自己手上的包，一下子拎出来三个可爱圆滚的毛线小狗，道：
    “放假回霄玉城之后，我在家给你们打毛线做了一个小狗。”
    “这个粉色的是欢欢的，这个黑白花色的小狗是颜颜的，这个——她看了下陆轻舟，塞给陆清欢，这个是顺手给你哥哥做的。”
    “收到这个小狗，就能狗年旺旺旺了！”
    陆清欢把手上那个同样黑白色的扔给陆轻舟：“二哥自己拿，绵绵姐包里还有什么？！”
    谢绵绵一把捂住，道：“这是给奶奶准备的毛线帽子，可以保暖，你就不要了，你这么年轻不怕冷。”
    陆清欢抗议：“谁说的，年轻正是怕冷的时候！”
    谢绵绵便笑了起来。
    江颜拎着手上的黑白两色毛绒小狗看了看，然后伸手递给一旁的夏飞。
    夏飞接过来放进肩头挎着的书包里，摸了两个饼干扔给江颜。
    江颜头都没转，一抬手就用手指夹住了夏飞扔过来的饼干，这一手看的在后面和赵芳芳他们偶尔闲聊一句的江晓文两眼发光。
    藏在车站人流之中的便衣和司辞战也是看的满心惊讶。
    有人突然想起，当初江颜在公审的时候，就隐约露出身手不凡的样子。
    现在更是盲接饼干，还真是厉害了。
    难道该说，不愧是能带领科研天团研发全新型武器的天才型人才？
    ——话说回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全新型武器？
    他们可早就知道了，江颜和江晓文手上的戒指就是武器的武器匣。
    但是没见两人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不亲眼看见就只能有无限的好奇。
    简直急死兵了！
    江颜把接住的饼干给了陆清欢，陆清欢分了一个给谢绵绵，谢绵绵拉着江颜的手看了看道：
    “手没事吧，恢复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在沧海城也抽空去问了医生，他们说有的治疗不好可能会恢复的不好，影响手正常使用。”
    江颜摇头，表示自己的手很正常。
    陆清欢也在一旁做保证：“颜颜的手恢复的很好，大家都盯着她养好的！现在能提能拉。”
    谢绵绵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芳芳看她们三姐妹说完了话，这才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谢绵绵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江颜的妈妈，另外一个是欢欢的爸爸。
    接到谢绵绵，众人便开始往回走，在谢绵绵去谁家吃饭的事情上，最后还是定在陆清欢家里。
    陆清欢还邀请江颜他们一起过去，不过江颜拒绝了。
    因为中午吃过饭，要和许巍然他们一起学习，下午四点要去和秦雨歆碰面。
    她没具体说要做些什么，只说有事，陆清欢看许巍然他们转头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研究的事情，只能遗憾放弃，并换了一天邀请江颜和赵芳芳、江晓文三人一起来自己家吃饭。
    陆家明在一旁赞同自己女儿的话，他确实很想让赵芳芳去家里吃一顿饭，如果是陆清欢的提议，这样更好。
    因为江颜的安排，陆清欢先和谢绵绵一起跟着江颜回住处，三人聚在一起，江颜看书，谢绵绵和陆清欢听广播，翻连环小人画。
    时不时聊着一些有趣的话题，比如沧海城大学的一些趣事，或是陆清欢在学校遇到的趣事。
    ——这就一定绕不开江颜曾经写的那篇有关植树毁树的作文了。
    谢绵绵一直和陆清欢是有通话的，陆清欢也在电话里提了一嘴，但是没这次这样了解的更清楚。
    因为陆清欢还会跑进江颜的房间里，把江颜做作业练习的那些作文都拿出来和谢绵绵一起看看。
    两人就一起研究江颜写的作文，早期的作文里很容易看见一些硬得不能再硬得知识内容，一整段写得像是某种科学杂志。
    明明题目是和物品有关，但能引出人生哲理的作文题目。
    看得出来江颜写的很认真，就是没想到她那样天才到极致的人，居然会在作文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让人忍俊不禁。
    等到吃午饭时，陆责骑车过来叫她们俩人，赵芳芳还特地出声挽留谢绵绵，让她干脆在这边吃饭，陆清欢就不留了，平时还好说，大年初一的，过年吃饭肯定要回家去吃。
    谢绵绵也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被陆清欢硬生生拉着走了，“反正你留下来颜颜也没什么话说，我话可多了，还没说完呢，去我家吃饭!”
    谢绵绵也觉得是这个理。
    江颜他们吃过午饭，过了一会儿，许巍然、陆责、夏飞和黎明就陆续地到了，然后几人一下子都跟着江颜进了她房间里去。
    赵芳芳看了一脸疑惑地看向视若无睹的江晓文。
    江晓文抓了抓头发，道：“他们——马上就是高三下学期了，一起学习进步，陆责以前在学校成绩好，能给他们做个小老师。”
    “二娘别担心，我看着呢，他们一直都这样，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江颜的房间里，在哪方便就在哪，这不是你在家吗，估计是想给你腾个地方出来听广播。”
    “以前宋阿姨在这边，他们也经常钻进房间去，然后宋阿姨就在沙发上织毛衣。”
    说起织毛衣，赵芳芳就想起来了：“说到这个，我也去买几圈毛线回来，给颜颜织个手套和小玩意，谢绵绵那姑娘的手可真巧，毛线织出来的一个个小狗都憨态可掬的，圆滚滚的又可爱。”
    “成，我跟你一起去？”江晓文试探着问。
    “不用，买个毛线，我自己去，你在家看着他们，刚刚在街上他们几个男生在一起还胡闹打来打去呢，在颜颜房间里可不准打来打去的闹。”
    赵芳芳摆手表示不用跟，反而是朝着江颜房间抬了抬下巴。
    江晓文连忙道：“好，二娘放心，我肯定盯好他们，你路上小心点，现在街上人多，骑车慢点，这是自行车钥匙。”
    “走了啊。”赵芳芳接过钥匙往外走，江晓文还是送着她下楼，然后才回来，关上房门在房子里做体能运动训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