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您还有什么要嘱咐儿臣的?”一穿着正黄色衣衫的男子,跪在昏暗的房间里,男子的面前,是一张异常华丽的木床。
房间周围还跪着或哭或皱眉,神色各异的女人,这些女人的统一特征,就是穿着各种华丽的旗袍,脚下蹬着高高的花盆底。
“老四,你过来。”一只苍老的手从厚重的棉被中伸出来,微微颤了颤手指,示意跪着的男子靠近一点。
那男子做出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的神情,跪着一点点挪到了床边,用手握住了那只干瘦而苍老的手。
“皇额娘,您说,儿臣在。”
床上,苍老而生涩的声音传来:“你让这些嫔妃们都出去吧,我不喜欢临死了,还听着这些女人哭的声音。你让她们都出去,出去……咳咳咳”那声音不住地咳嗽起来。
等待床上的声音平息之后,男子转过头,一脸严肃,道:“你们都听到了,还不赶紧出去。”
众嫔妃连忙应了一声,赶紧离开了,很快,本就不大的房间,就只剩下男子一人跪在床前。
男子声音有些许冷了下来,说道:“皇额娘,人都已经出去了。”
床上的声音开口了,说道:“老四,你虽然不是为娘亲生的,但是也是为娘看着长大的。”床上的声音又大声喘了几口气,等到气息逐渐平息,又开口说道:“你,也和我亲生的差不多了。为娘留下你,不说别的,只希望你,好好做一个皇帝。”床上的人又开始喘着粗气,又是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好好善待你妹妹,还有,还有果郡王一脉。”
男子等着声音似乎是说完了,才开口说道:“皇额娘还是想着果郡王那边吗?其实儿子也不差在哪里啊。”
床上的人听到这话,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是呼吸略微长了一点。又开口道:“老四,你们都是为娘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着。果郡王永远只是果郡王,你,可以放心。为娘只是希望,为娘的孩子不会沦落到互相残杀的地步。”那声音勉强撑着说完一长段,开始粗重地喘着气,一下下如同破风箱不停运作。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请皇额娘放心,儿臣,一定会做到,兄友,弟恭。”
“那就好。”床上躺着的人,开口说道:“你妹妹和果郡王,在宫里吗。”
男子低头回应道:“皇妹和皇弟都在门外,等着见皇额娘一面呢。”
“你让他们进来。”床上的人开口了。
“是。”男子点了点头,站起了身。现在太后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留下,要去叫人,只能是自己纡尊降贵,亲自去叫了。
男子打开房门,旁边等着的太监立马贴过来,弯着身子,等着皇帝吩咐。皇帝在太监耳旁吩咐了几句,那太监就立马走到人群中间,在一男子和一女子耳旁分别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和女子就连忙跟着太监来到房门口了。
“皇兄!”
“皇兄!”两人开口喊道。
“皇妹,皇弟,皇额娘正说要见你们呢,快进去看看皇额娘吧。”皇帝开口说道。
两人点了点头,连忙跟着皇帝进了正殿,又转身进了卧室。
两人见了卧病在床的太后,连忙跪倒在地,一下一下挪到床边,那女子几乎是靠在床边,握住了太后的那只手。
“皇额娘!”两人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女子,两人的眼泪立刻如同决堤的水一般奔涌而出。
“不哭,不哭了。”甄嬛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女子的手,又抚上女子的脸颊,用干枯的手掌抹去了女子的眼泪。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女子又用手握住甄嬛如同枯木的手掌,强行扯出来一个笑容,说道:“不哭,皇额娘我不哭。”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里流下。
皇帝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男子只是跪在床边,看着甄嬛,眼眶红红的。
“你们,你们兄妹三个,都是我亲生的。”说完一句,甄嬛就要喘息好长一段时间。“你们,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辅佐老四,他是你们的哥哥,要,要帮他分忧。”
甄嬛恢复了好长一段时间,跪在地上的女子和男子,连连称是,不断点头。
甄嬛又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的皇帝,说道:“老四,你是哥哥,千万要,千万要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
皇帝此时眼睛里也有点红红的,站在一旁沉默的点了点头。
甄嬛眼见着皇帝点了头,原本抓着女子的手也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女子感觉手中的那只手掌没有了力气,连忙上前去晃甄嬛的身体,可是不管再怎么晃,甄嬛却没有任何反应了。
女子只觉得双腿都是麻的,整个人如同拉紧的橡皮筋一般绷直了,眼睛里满是泪水,却抬不起手去擦。女子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握住在一旁的皇帝,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帝。
“四哥,我们,我们没有额娘了。”几个简单的字从女子的嘴巴里轻轻的飘出来,然而对在场的众人来说,却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匕首,一下一下捅向胸口的心脏。
女子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眼泪就已经开始连成片的落下。唯有在这种时刻,人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惟有泪千行”。
皇帝不忍看到这一幕,也撇过头去,闭上眼睛,似乎默默咀嚼心中的哀伤。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三,崇庆皇太后,钮祜禄甄嬛,薨,享年86岁。
天下缟素,皇帝为其守孝三年,谥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极尽哀荣,甚至为其建造金塔,以纪念钮祜禄氏。
甄嬛失去意识后不知有多久,只觉得浑浑噩噩,终日不知所去,不知所终,更不知所想。等到甄嬛回过神来,只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异常高大的牌楼面前,牌楼上高高的牌匾书写着四个大字:映虚幻境。
而牌楼左右两侧,则是一幅对联,只见上联写着:宜幻宜真擎仙来,下联写着:似无似有孽海去。
甄嬛正仔细端详这幅对联,就觉得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甄嬛立马回头看去,就见一美貌女子不远不近的站着,对着甄嬛微微笑着。只见这女子肤白貌美,笑意盈盈,身材高挑,穿着贵气又显出仙气飘飘。甄嬛只觉得女子面目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由得问道:“这位姑娘,似乎眼熟得很。敢问姑娘此处乃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
那女子点点头,笑道:“吾乃宜幻仙姑是也,此处乃是仙界东洲幻春山映虚幻境。你既到了此处,我就有话对你讲,不如进来一游。”
说话间,宜幻仙姑就不知何时站在了牌楼内,向甄嬛招招手。甄嬛见仙姑招手,不知心里是何想法,只觉得要跟着仙姑走就对了。于是双脚不自觉跟着仙姑往里走去。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原本白茫茫的一片,竟然突然出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鸟鱼虫,草木云朵,如同凡间园林又好像仙境之中。
两人走着,那宜幻仙姑开口问道:“甄嬛,你可知映虚幻境所掌管何事?”
甄嬛摇摇头,道:“我等肉体凡胎,岂能知道仙界之事。”
宜幻仙姑又笑了笑,道:“倘若你真为肉体凡胎,又怎么会来到我映虚幻境,又如何能有这般遭遇。你想想来我映虚幻境前,你又经历了什么。”说完,宜幻仙姑食指在空中虚点,指了指甄嬛。
甄嬛突然便感觉脑中发胀,原本浑浑噩噩,不辨是非的记忆,突然清晰无比。甄嬛突然便回忆起来,当初在圆明园的长春仙馆之中,渐渐失去意识的场景。原来,自己是死了吗?
甄嬛怔怔的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回答。
“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
“原来,我已经去世了吗?”甄嬛看了看双手,却只看到了细腻,白皙又皮肤光滑的双手,和映像里自己早已枯槁的如同枯枝的手指,几乎就是完全不同。
“你可知这天地之间,乃有三千世界,三千世界,每个世界又有无数个小世界。对应的,这世间就有无数个平行的位面。”宜幻仙姑缓缓说道:“那大清,就是我映虚幻境所管辖的位面之一。而我映虚幻境,就是主要司掌灵气潮汐的仙宫之一。”
宜幻仙姑顿了一顿,又转过头,看向甄嬛,道:“甄嬛,你可知,你原本也是我映虚幻境的仙子之一?”
甄嬛听了,整个人都如遭雷击,自己虽然在人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尊贵无比,却也还是肉体凡胎,连忙推辞道:“仙姑谬赞,甄嬛实在是当不起这句话。”
宜幻仙姑摇摇头,边走边说道:“我如此说来,可是有道理的。你随我来,看了你就明白了。”
两人说着,就在一处高大的宫殿前停住了,那宫殿大门上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擎仙宫。
只见宜幻仙姑在门前略微抬了抬手,那宫殿的大门便打开了来,露出宫殿中空荡荡的房间。宜幻仙姑回头看了一眼甄嬛,说道:“你随我进来。”甄嬛只觉脚上不受控制,宜幻仙姑说什么,自己就原原本本跟着宜幻仙姑去做了。原本甄嬛意识浑浑噩噩,倒也不觉有什么,但是现在想起自己身份,灵台清明,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了。
甄嬛随着宜幻仙姑进了那擎仙宫,就仿佛来了另一番天地。原本擎仙宫在外面看来,就已经十分高大又广阔,而进了擎仙宫后,又更觉得广阔了一倍。宫内没有桌椅装饰,只有一架不高的架子,上面摆了几本不厚不薄的书。而擎仙宫内其他地方,则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座异常高大的雕像。
宫内所有雕像均为女子,那些雕像栩栩如生,鲜活生动,色彩艳丽,恍如神妃仙子。每一座都高大无比,一眼看不到顶,仿佛每一个都顶天立地,有开天辟地之能。而这些雕塑,甄嬛只觉得每一座都眼熟得很。
宫门正对的,是两座长相相似,又有些差异的女子雕塑。甄嬛一眼就认出了,在右边的那座,正是自己,而左边那座,竟然觉得面善得很。
甄嬛只觉心头一亮,连忙看向书架旁的宜幻仙姑,只见宜幻仙姑面目和善,嘴角微微上翘,丰满可爱。甄嬛又连忙看向左边的那座雕塑,又再看看宜幻仙姑,大惊道:“这座雕塑所塑仙像竟然是仙姑你?”
宜幻仙姑微微点头,表示却是如此,甄嬛心头大惊,连忙看向右边那座,语气似有疑问,却又有些肯定:“那右边这座,竟然是我吗?”
宜幻仙姑复又点头,上前笑道:“正是如此。”
宜幻仙姑拉住甄嬛的手道:“你本是我映虚幻境的宜真仙子,携了映虚幻境的其他几位仙子,下凡历劫去。此次历劫,本是要借助真龙之气开启灵气复苏,为此位面开启修仙之道。”
宜幻仙姑又叹了口气道:“不想有人作祟,改了原本的轨迹,叫你们姐妹反目,灵气复苏未曾成功。”
说罢,宜幻仙姑又将甄嬛引到书架前,道:“你来看看这个。”
甄嬛顺着宜幻仙姑的指引,视线看向那书架上,正中正是一本册子,封面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擎仙册。甄嬛看了那字,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又好似有所悟,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迷雾,又好似一切都清晰真切。
甄嬛正要仔细看看那三个大字,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何时,眼前的册子就已经翻开,第一页正是自己的画像,画像里自己正追着天空的一丝光芒飞起,底下凡人顶礼膜拜,似乎正欲成仙。
然而画面一糊,自己依然是向上的姿势,天上的光芒不见了,周围的凡人也不见了。自己也并不是飞在空中,而是站在地面上,正看着天空的风筝出神。只是自己的姿势异常怪异,似乎是想要飞上天空,然而周围的宫墙死死围住了她,她竟跳不出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