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听到端贵妃的话，不由得后退一步，侧脸看着端贵妃：“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怀不上孩子，是太医无能，还是……”
    端贵妃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华妃你信了，你怀疑了皇上。”
    只是华妃听到了端贵妃的笑声，却是眉头一皱：“你骗我？不，不对。你没道理骗我，你说的是真的，对不对？太医和皇上都有问题，对不对。”
    端贵妃不理会华妃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当初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一切怪罪在我的身上，深夜闯进我的宫中，灌我喝下一壶红花。你固然惨死一子，可是我却再也不能够生育。”
    “你我身世是一样的，都是将门的女儿。或许我的母家不如年家地位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两位将门的女儿都出了事，皇帝却是一点查清楚的想法都没有。若你的那碗药，当真是我主动调制后端给你的，为何皇上事后却不置一词。”
    “我端药给你后，你又灌下我一壶红花，皇帝非但没有抚慰你失子之痛，也未曾因我喝下红花嘱咐太医仔细调养我的身子。甚至于，皇帝只是略微斥责你几句，将这件事都带了过去，以至于我现在还能身处贵妃。华妃，你都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吗？”
    “你看看我的样子，我不过是一具病躯，年老色衰，不能生育更不受荣宠，可是依然越过了你成了贵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究竟是凭什么得到这一切的？”
    端贵妃说着，给华妃渡入了一丝灵气，让华妃的神智能够清明起来，短暂地脱离那些光蛇带来的恶意的影响。端贵妃也知道，只要有那恶意影响华妃的心智，再加上华妃自己的盛怒，只会让华妃无法冷静。
    果然，在端贵妃的灵气注入其中以后，华妃的脑袋罕见的觉得冷静了起来。她的大脑深处，仿佛一块冰块投进了沸腾的壶水中，原本时刻叫嚣着要将眼前之人撕碎的那些想法，此刻已经全然不见了。
    在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清醒中，华妃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那碗安胎药的来历。端妃在王府之中，向来与世无争，到了皇宫依然是一副不愿理会世事的姿态。这种女子，连皇帝的宠爱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别的女子给皇帝生了孩子呢？
    若是说端贵妃真想对孩子动手，她可以有更多隐蔽的手法，没必要亲自将那碗药端来给自己。一旦药性发作，端贵妃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她在王府虽然不问世事，却也因娘家的地位，颇得当时的王爷的敬重。端贵妃没有必要毁掉王爷对她的这一份敬重。
    而且，王府虽然不是皇宫，可是也不是随便能弄来堕胎药的。固然平日里丫鬟婆子出门买东西，要带进王府也简单。但是，端贵妃却是素来不愿意让自己的丫鬟出府去带东西的，而且买堕胎药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
    再就是，这碗药下去，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自己第一时间怀疑了端贵妃，那也是因为当时唯一可疑的只有端贵妃。药是端贵妃煎了送过来的，如此明显的端贵妃的问题，可是皇帝却依然断定，必定不是端贵妃下的药，原因仅仅是因为皇上相信端贵妃。
    若说端贵妃没必要亲自端药这一点，表明了那药一定不是端贵妃的问题，而是另有其人。而皇帝肯定端贵妃必然不是下毒之人，只能表明一点，那就是皇帝必然知道这药有问题，而且知道是谁指使端妃煎了这堕胎的药。
    而满王府里论谁能让端妃心甘情愿地将一碗堕胎药端给自己，那只有一个人——便是如今的皇上。而皇帝知道那碗堕胎药的真相，也只能说明一点，皇帝根本不想要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而自己承宠多年，迟迟不能生育，其中皇帝的原因，又占了多少呢。
    难怪，端妃端妃。怪不得皇帝登基以后，尊她为妃，还赐了封号端。原来皆是因为端来这一碗堕胎药有功，让自己失去了那个孩子，所以特地赐封号端啊。
    看着华妃的神色，从愤怒到迷茫，再从迷茫到思索，又从思索转到自嘲，端贵妃知道，华妃是相通了。其实端贵妃也一直疑惑，明明这件事疑点重重，华妃却一直坚信是自己下药打下她的孩子。如今她也明白了，不是华妃太蠢，而是有人不想让她太聪明。
    端贵妃看向华妃，挑挑眉：“华妃，你可想明白了？”
    华妃的眼神从不聚焦的远处，转到了端贵妃的脸上。她的神色不再愤怒，而是带着一丝自嘲，一点伤心的冷。她开口问端贵妃：“端妃，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还知道些什么，我想知道。”
    端贵妃点了点头，将事情承认了下来，没有否认：“我当然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端的药是什么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端去那碗药，因为我的母家需要我这碗药。我端了一碗药，你灌了一壶红花，很公平。”
    “可你为什么那么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华妃冷冷的开口。
    此时，端贵妃却是轻笑一声：“一样吗？不一样。我从来不是恨你灌下我的那壶红花，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应该的。我只是恨你蠢，恨你明明这件事这么明显，但是你却坚定地站在皇上的一边，认定我就是害死你孩子的凶手，日日夜夜地折磨我。”
    听到端贵妃的话，华妃也是轻笑出声：“别说你了，我现在也恨以前的我。过去那么多年，我居然一直在对杀死我孩子的凶手搔首弄姿，试图让他多看我一眼，想要再为他诞下一个皇子。很讽刺，不是吗。”
    “我们都挺讽刺的。”端贵妃开口道：“你希望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因为你不知道事实。可是我什么都清楚，但是我却什么都没得选。从一开始的那碗堕胎药，到入宫以后，不得不依附于他的愧疚，我都没得选。”
    华妃不答，只是再次开口问道：“我不能怀孩子的原因，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端贵妃摇了摇头：“毕竟我在这宫里太久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我劝你在宫外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再看看。记着，千万别相信什么身体无虞的话，那必然是骗你的。”
    “明白了。”华妃回到冷着脸的样子：“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就可以告诉我这些，可是为什么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时机未到罢了。以前告诉你，你未必会相信。”端贵妃有些神秘地回答。
    华妃知道端贵妃不想说，所以她也不多问了。今日知道的事情也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追问端贵妃。
    “不管如何，今天还是多谢你了。”华妃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端贵妃立刻将屏蔽结界打开，看着华妃出了自己的寝殿。
    华妃依然挺着胸，微微昂起头，像她一如既往的骄傲的样子。
    周宁海和颂芝也跟着华妃出去了，吉祥便自由了。她直接将门都关起来，然后走回了端贵妃的寝殿。
    她看了看端贵妃那逼真的病容，开口问道：“贵妃娘娘，您明明已经好了，为何还要一直装病呢？”
    端贵妃微微一笑：“吉祥，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当年那碗药的真相，还想不明白吗？这宫里没有荣宠是活不了的，我如今年老色衰，又无子嗣。若我没有修仙，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皇帝的那点愧疚罢了。”
    “当年我在王府，还曾钦慕皇上。可是皇上决定让我端那碗安胎药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年少的钦慕便从此随着华妃的那个孩子去了。大概是皇上也没想到华妃刚烈至此，生生灌了我一壶红花。”
    “不过，我还要多谢华妃的红花，皇上才会觉得愧对于我，对我有愧疚之心。所以我只要抓住皇上的愧疚之心，我就能一直在后宫，不管华妃如何折磨我，我都不会死。所以我才会对皇帝好，对皇帝的孩子也好。”
    “我对皇帝越好，他便会想起，是他让我虚弱至此。我对宫里的孩子越好，皇帝就会想起，是因为他我如今才无法生育。如此，他对我的愧疚心才会越重，我在这后宫的地位，就会越稳固。”
    “不过，看宫里风雨欲来的样子，大概我是不需要装多久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感谢莞常在，她让我不再需要对那个恶心的人虚与委蛇。若是能健康得活在阳光下，谁又愿意拖着病痛的身子，在这宫中苦苦煎熬呢。”
    华妃走出延庆殿。
    她缓缓坐上轿辇，抬头看着天空上缀着的星辰月亮，眼泪不觉从她的眼角滑落。
    颂芝最先发现华妃眼角闪烁的泪光、
    “娘娘……”颂芝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向华妃。
    华妃用手向上摸去泪珠，轻轻一笑：“颂芝，我没事。”
    颂芝不再说话。只是，她的心里，依然觉得自家小主实在奇怪，和往常从延庆殿出来，完全不一样。但是小主说了没事，她便不能问，也只能闭着嘴沉默。
    几人沉默了片刻，华妃将心情平复。她开口吩咐道：“颂芝，端贵妃的份例，从这个月开始，都正常发下去。浣衣局、御膳房那边，也都正常给端贵妃做事。明日你去找可靠的太医，开个好药方给端贵妃送去。”
    听到华妃的话，颂芝只觉得越听越心惊。自家小主这是怎么了，是疯了还是怎么回事？往常从延庆殿出来，都是发着脾气，叫浣衣局不许给延庆殿洗衣服，份例也是一律扣着，说喝药开销的。
    颂芝就是再怎么样，也忍不住开口问华妃了：“娘娘，您没事吧？从来咱们都是叫浣衣局、御膳房不许给延庆殿做事的，份例也是都扣着，说是喝药开销的。怎么小主您今日还主动要奴婢送好药给延庆殿呢？”
    华妃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你只管按照我吩咐的做就是了，有什么事我都担着。还有，端贵妃是贵妃了，比我位份更高，以后不可在贵妃面前无礼了。知道了吗？”
    既然自家小主都这么说了，颂芝也只有缩缩脖子，讪讪道：“知道了，娘娘。”
    华妃再次长叹一声：“颂芝，你想办法跟哥哥说，让他想办法送个大夫进宫看看。就说，宫里的太医都不中用，给我调理了这么久的身子，都没有怀孕。让宫外的大夫看看，或许就能一朝有孕了。”
    周宁海在一旁听了半晌，此刻终于插上了嘴：“娘娘，只怕大将军一人也难以将大夫送进来啊。这后宫禁地的，大将军就是有心送人进来，这皇上没有开口，大将军怎么好送进来呢？”
    华妃也是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难，得空找皇上说说就是了。到时候我在宫里说，哥哥在宫外配合，不怕大夫进不来。只是，叮嘱哥哥，千万找个信得过的，务必对本宫实话是说的。”
    周宁海微微颔首，而颂芝则是回了一声：“是。”
    此刻在景仁宫中，同样还没有睡下的，还有皇后。
    皇后坐在榻上，穿着寝衣，扶着头看着窗外，眼神中只剩下忧愁和阴狠。
    “娘娘。”剪秋端上来一盏茶盏，轻轻唤着皇后。
    “剪秋，宫里又有一个妃嫔怀孕了啊。”皇后轻叹一声。
    “娘娘，就算再有妃嫔怀孕，也不会影响娘娘您是皇后的身份。娘娘您又何须担心呢？”剪秋上前几步，一面给皇后按着太阳穴，一面安慰道。
    皇后闭上眼，开口道：“如今两个妃嫔身怀有孕，而本宫手里，连一个可用的皇子都没有。谋划了那么久，瑢常在的孩子没打掉，齐妃的三阿哥也没谋划到手。如今非但回到了原地，甚至还多了一个妃嫔怀孕，本宫如何能不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