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规第四条
作者:轮台猕猴桃   天地台最新章节     
    “你偷懒了”,日出时,白藏出现在山巅,看到气喘吁吁的谢陈,面容不悦。
    谢陈大惊,叫道:“山主可别冤枉良家子,我真个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白藏不想与他纠缠,直接亮明态度,“山规第三条,不得投机取巧”。
    谢陈刚想争辩,却被白藏一脚踹下山崖,他吓到脸部变形,双手张开摸索,想要抓到一些凸起石壁缓冲,可是注定徒劳,白藏有意让他吃苦,这一脚力度很大,他远离绝壁五六米,根本抓不到任何事物。
    咚!
    谢陈重重坠地,竟然在草甸上砸出一个深坑,且,他的身体也被反弹起来半米高,再次摔落。
    “这背影好熟悉”,谢陈看着趴伏在坑内的这人,黑色长袍,一头短发,全身如烂泥,口鼻耳朵七窍内正往外冒血。
    “我擦,这不是我自己吗!”,他猛然惊醒,左右看去,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身体变成了半透明雾状。
    “这是怎么回事?我死了吗?”,谢陈大叫,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也在变淡,头脑也开始昏沉起来。
    谢陈感觉很难受,可是,没有疼痛,这倒令他惊奇,白藏出手鲜有不疼的。
    “灵魂体感知不到疼痛”,白藏在山顶解释道。
    “看错了眼,你依旧变态”,谢陈眼泪汪汪,他心中委屈,自己怕耽误时辰,提前登山,怎就偷懒了?现在可好,还没开始修行,就被一脚踹下山崖摔死,看那尸体惨样,全身骨头尽碎,成一滩肉泥了,神医也治不活啊。
    谢陈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索性破口大骂,“白藏,你天杀的,不想教我修行就明说,何必如此折磨人!”。
    “事前不说明,动辄下死手,你这破规矩真多!”。
    “真是世上最烂的老师!”。
    “呃……”,他突然停口,因为白藏下来了,直勾勾盯着自己。
    “我让你爬山,是锻炼肉身,一刻钟登顶是合格,你自己半夜就攀爬,不是取巧是什么?”,白藏面无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冷幽幽。
    “哪能啊,我被摔昏了头,口不择言,口不择言”,谢陈弯腰赔笑,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山主肯定是日理万机,听错了,学生可不敢放肆”。
    白藏盯着他看了一会,叹道:“你要是一直嘴硬下去多好”。
    谢陈遍体生寒,凉意直冲脑门,虽然是灵体,他也胆怕。
    白藏笑了,他很少笑,但笑起来竟面容和煦,草地都温暖起来。
    “灵魂体感知不到疼痛,肉体可以”。
    谢陈瞳孔都放大了,惊恐道:“不要!”。
    晚了,白藏一掌将他灵魂拍入身体,下一秒,惨烈的凄嚎响彻云霄,连横长的老松也在抖动。
    谢陈灵魂归入体内,各种神经感知疯狂向大脑输送疼痛信号,他只清醒不到一秒,发出一声嚎叫便被疼昏过去,可刚昏过去不到一秒,又被更剧烈的疼痛刺激清醒。
    从百米山崖坠落,骨骼尽碎,内脏与筋肉在巨大冲击下变为肉泥,这等疼痛,非一般人能忍受。
    谢陈在清醒与昏睡中反复挣扎,他已记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有多少次昏死过去,只有脑海中一直存在,持续刺激着的痛楚。
    反复观看一个人死去活来是很不舒爽的事,所幸白藏没有这方面的变态嗜好,看谢陈被折磨差不多,便弹出一道金光,没入他体内。
    谢陈感到一丝清凉,接着,身体各处弥漫的痛感迅速消散,眨眼间,便已正常。
    “知道你后半夜反复登顶,想必攀爬已不是难事,做的不错”,白藏难得有一句赞赏,谢陈一下子忘却所有,爬起身,扯着嘴赔笑道:“山主谬赞”。
    “半刻钟登顶,不然,自己跳下老松岭”,白藏指了指草甸边缘。
    谢陈感觉迟早要被折腾死,还没从摔死的痛感中恢复过来,又听到这样的离奇命令。自己居住的这座割阙山最高峰叫老松岭,比草屋那座山头高数倍不止,俯瞰山涧,根本看不到底,“要是跳下去,人样都没了”。
    知道白藏不是说笑,但他还是忍不住争取,“太高了,就从峰顶跳到草甸怎么样?”。
    白藏斜瞥一眼。
    得嘞,您开心就好。谢陈已然明白,没得商量。
    他蹬蹬跑到石壁下,探手抓住裂缝,脚蹬峭壁只有半公分的凸起,猛一用力,身子便腾飞,“嗯?力量好像又增强了几分”,谢陈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也容不得多想,只能奋力攀登。
    到底是练过几次,谢陈的动作已有很大变化,每一次的攀升,手与脚都会提前找到落点,每一次发力也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刚好保证能上升到准确位置,也不浪费多余体力,他像一只黑色猿猴,攀附在绝壁上,从每一条裂缝与凸起上奋进,时而平移,时而斜蹬,透露出几分矫健。
    “横刀,我们又见面了”,他攀升到了老松处,这是上升路线中唯一一个可以休缓的地方,其余几棵松树都长在别处,距离太远,帮不上忙。
    谢陈每次看到这棵横长的老松,都会不自主想起“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句古语,觉得老松的气势不一般,便为它取了横刀这个名字。
    半刻钟不到,谢陈已登顶,体力消耗极大,汗水湿透,喘气如牛吼。
    “跳下来!”,白藏命令。
    谢陈顾不得休息,摇头如拨浪鼓,“会死的”。
    “摔死或疼死,你选哪个?”,白藏已出现他身后,冷冰冰发问。
    “我不懂!”,谢陈终于爆发了,大声吼道:“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折磨我吗?”。
    “你若真心收徒,教我纳气修行便是,这些攀爬、跳山崖,有什么用?”。
    白藏又是一脚,谢陈坠落。
    “自己调整身姿,借助崖壁和老松枝干做缓冲,不要让自己摔死”,他终于开口教导。
    “我谢谢您先人了”,谢陈真想大骂,可是现在小命要紧,不敢分心。他费力扭动身躯,让自己面对石壁,但下坠的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上升时借助的裂缝。
    眼看速度越来越快,保不齐又要摔死,他急中生智,掏出应牙匕首,猛力插入石壁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刀刃与石壁交接处有火花溅射,借着这股摩擦力,他下坠速度终于放慢。
    砰!
    谢陈瞅准脚下,还有五六米时拔出应牙,双脚稳稳落于老松枝干上。冲击力太大,苍劲老松也被压弯,看的谢陈心中发紧,生怕老松断裂。
    “横刀,对不住了,要恨你就恨老白那个变态”,谢陈小声道歉。
    “你能听到老松说话?”,白藏再次出现在身后,有些好奇。
    谢陈也搞不懂,“自然听不到,老松怎么会说话?”。
    “它说下次让你踩轻些”,白藏说了句冷笑话,谢陈呆呆望着他,不知该怎么笑。
    “继续,上午练习一百次爬上、跳下”,白藏准备离去。
    “有什么意义?”,谢陈再次发问,他不想重复这些。
    “我告诉你有什么意义”,白藏冷笑,又是一脚,谢陈坠落。
    “就凭你现在的体质,一丝元气入体就承受不住,身体会炸碎,不熬炼筋骨,只有死路”。
    白藏已飘然远去,这句话却清晰传入谢陈耳中,他似是明白了,直觉告诉自己白藏没必要说谎。
    “好山主,用心良苦,受教了!”,谢陈大叫一声,拔出应牙插入石壁,放缓下坠速度,同时,也在瞅寻合适落点,能用手脚做缓冲。
    第一次速降,吃了不少苦,谢陈身上多处受伤,都是在石壁上摩擦所致,手肘也惨遭磕碰,骨头好像开裂,钻心疼。
    “好在顺利下来了,恢复片刻,继续练习”,谢陈坐在草甸上喘息,思索下降时种种细节,好为下一次做准备。
    不到一刻钟,他便站起身,再次开始攀爬。
    心态一旦转变,行事截然不同,谢陈忍受着伤痛,不发一言,沉默着攀升。
    他不怕吃苦,只是担心到最后,白吃苦。
    一整个上午,他不断重复这个攀爬与跳下的过程,终于长进不少,爬升速度已大有改观,半刻钟竟能爬上两次。
    跳下时也不再狼狈,很少擦伤,甚至,最后几次彻底舍弃了应牙匕首,记准了路线上的借力点,徒手也能顺利落下。
    谢陈自己也惊讶于如此巨大的进步,他的身体内总有使不完的精力,不觉疲累,在这种高强度磨练下不仅没有酸痛,反倒越发有力。
    “山主,下午继续爬石崖吗?”,谢陈刚见到白藏便忍不住问道。他对自己有了一定信心,想在白藏面前表现一番。
    不过白藏的安排出乎意料,“下午安排实战”。
    “实战?”,谢陈惊讶,整座割阙山就他师徒二人,白藏要他实战,难道是与山主对打?要是这样,那他可少不了罪受。
    当即,少年扭捏道:“我尚未修习技战拳法,是不是太早了些?”。
    白藏已带着他飞离,朝着远处大山进发,“我时间不多,你要尽快成长起来,实战就是最好的修习”。
    又是这句话,短短两天,白藏已重复数次,谢陈很好奇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惜,现在白藏肯定不会言明。
    两人在高空飞行,眨眼就飞出去不知多远,谢陈扭头看去,发现站在远处观看,自己居住的老松岭不愧是割阙山最高峰,在群山中一枝独秀,插入云间,“可是,怎么感觉有些奇怪”,他喃喃自语,因为老松岭并不是笔直的雄山,而是整体向南方弯曲的奇特形状,北侧山背宽厚,不长任何植物,南侧山峰则薄,几乎成片状石峰。
    老松岭往东,依次排列两座山头,都是细长的石柱一般,无什么稀奇,也不如老松岭雄峻,白藏的草屋就在最东侧的山头上,中间那座略比草屋山高一些的巨山名叫金角尖,全是石峰组成,没有植被,阳光照射下金光闪耀。其余山脉则更显低矮,沿着老松岭山脚往南延伸。
    时值盛夏,群山碧妆,绿衣苍茫,山林间野兽繁多,花草竞争香,莺鸟鸣相和,风光无限。谢陈第一次下山,充满好奇,也觉得割阙山风景确实不一般。
    也不知到了哪里,白藏带着谢陈落地,是一片低矮山包,低矮,是相对老松岭而言,山头也有近千米高,在山脉腹内,荒无人烟,长满巨木,两人也不一定能合抱。
    太阳正烈,浓郁树林内见不到一丝阳光,皆被树冠上繁硕枝叶阻挡。
    “啥味儿这么冲?”谢陈忍不住捂口鼻,山林间充满一种腥味与臭味的复合气味,浓烈到呛眼睛。
    “这里是一头黑狼王的领地,杀了它,将你的牛皮水袋灌满狼血,自己走回老松岭”,白藏简短说明。
    “啥?”
    “我?”
    “黑狼王?”。
    谢陈疑惑三连,还没有反应过来,可白藏很认真。
    “这是什么刀头舔血的日子!”,少年欲哭无泪,回想自己两天来的经历,感到悲催,跟着山主大人什么还没学会,这就要亲身上场干仗了?
    白藏笑道:“山规第四条,不能怕死而胆惧”。说完,他便消失不见。
    谢陈都要气笑了,“这山规该不会是临时现编,糊弄我的吧”,他很怀疑,因为割阙山就他俩人,哪来这么多规矩。
    吼!
    一声兽吼穿过密林,像是在耳边炸响,那低频音质带着独特的穿透力,谢陈感觉内脏也在颤抖,全身忍不住打摆子。
    唰,唰,巨兽脚踩落叶的声音响起,山林间再无别声,寂静到听见心跳,谢陈将应牙紧紧握在手中,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密林深处,一头三米高的巨兽悄然出现,阔口獠牙,口中滴着涎水,绿色眼珠中是暴烈杀意,全身乌黑色毛发坚硬,擦过树木就能蹭掉一大块树皮。
    黑狼王,这块山头的绝对霸主,从没有活着的生物敢靠近,可现在,它嗅到了一丝新鲜的活人气息,这令它暴怒,兽王尊严受到挑衅,只有撕碎对手才能解恨。
    狼王又是一声吼叫,隔着十几米也有猛烈气流撞上谢陈面庞,浓烈血腥味与臭味令他作呕,可是,现在怎敢分心。
    “我说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谢陈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可惜,黑狼王已纵身扑来,脸盆大的脚掌在地上刨出深坑,它探出前掌,半尺长的利爪从上而下拍击,要将谢陈撕裂。
    谢陈身后是一棵巨大树木,他绕到树后躲避,但狼王身躯庞大,猛力撞击下树木竟拦腰断折。谢陈奋力一跳,再次向侧方躲避。
    黑狼王很灵活,前爪横击,拍向谢陈。“没完了是吧!”,谢陈也发狠,在空中无法变换方向,便用匕首对准狼爪,准备给它放血。
    嗤!
    应牙划破皮肉,狼王前掌喷出血液,将谢陈衣袖手掌全部染红,“吼!”,黑狼王受伤,愤怒大吼,收回前爪舔舐。
    “好烫”,谢陈感觉黑狼王的血液像热水浇灌皮肤,不住甩手。
    狼王被激起凶性,张口咬来。谢陈刚落地,看到巨大獠牙已在身前,他直挺挺躺倒在地,才免得被咬断为两截。
    就在这时,狼王另一只前爪挥动,利爪掀翻大片泥土,再次横击。
    谢陈连滚带爬,慌忙躲避,可还是被狼爪割破后腰背,半公分深的伤口令他剧疼不已。“这畜生好灵活”,他忙着活命,看到眼前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几步快跑,借助冲力跳起三米多高,再将匕首插入树干,一点一点攀爬到树顶。
    “嘶”,汗水流入伤口,谢陈也吃痛。树下,黑狼王嗅了嗅谢陈滴落在地的血液,眼中露出嗜血的杀意,它张口撕咬树干,“吱!”,獠牙刺入树干,发出的刺响令人牙酸,狼王用力甩头,大块木屑掉落。
    谢陈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准备殊死一搏,他知晓狼听觉嗅觉灵敏,最为狡猾,只能一次功成,便砍削下一条碗口粗树枝,截下一段,并寻了一条两米左右的细长枝条,撕下衣袖,将应牙匕首紧紧绑在枝条末端,做成简易长枪。
    仅是这一会功夫,黑狼王已将树干刨断一半,谢陈在树上也坐不安稳。
    他缓缓脱下长袍,在后腰伤口处擦拭血液,涂满衣物,再把那段粗树枝塞入袍内。
    此时,谢陈上身赤裸,一手持枪,一手拿着塞入粗树段的衣袍。
    他猛一跺脚,黑狼王听到异响,正要抬头看,谢陈将衣袍用力扔出,狼王余光瞥见黑袍人影从树上跳落,嗅到浓重血腥,当即调转庞大身躯,扑向那衣物。
    谢陈趁机跳出,飞跃数米远,刚好在黑狼王腰背上空,他将自己制作的简易长枪在空中抡起一圈,再用力横扫,匕首刀刃不偏不倚,切入狼王后背。谢陈再次用力,臂间肌肉爆发出强大力量,带动刀刃切断了黑狼王的腰椎。
    狼王惨叫,猛然向后挥爪,谢陈举枪横挡,却被狼爪拍断,他胸膛遭遇重击,身体斜飞出去,摔落在地。
    一人一狼同时重伤。
    可是,黑狼王似乎更严重,腰椎被切断,下半身无法行动,它愤怒嘶吼,前爪在地上刨踢,努力要站起身,撕咬对手。
    “嗬嗬”,谢陈吐出满嘴血沫,剧烈咳嗽起来,带起胸口也疼,他低头看去,前胸上被狼爪撕出三条伤口,露出白骨,内脏似乎也受伤了,闷疼。
    狼王竟然只用两只前爪扭转身形,在地面趴伏着往谢陈这边挪动,地面泥土被翻了一遍,它被杀意与恨意占据了头脑,不顾一切要撕裂眼前这个可恶的敌人。
    “凶性,不单你有”,谢陈站起身,将应牙解下,一步一步走向黑狼王。
    少年不说话,眼神也很平静,步伐稳重,可是狼王第一次感到恐惧,四肢惊颤,再没有凶残,挣扎着要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