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舒不明白师父此刻提起“阴曹地府”是什么用意。而且此前他们刚刚聊到他师父找到了顾筠被打飞了的二魂六魄在哪里，此时提起，莫不是说顾筠的魂魄已经下了地府？
    李望舒心里一沉。
    他确实不太懂这些，但身为中国人，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一个人的魂魄都已经下了地府，那即使自己再想救她，恐怕也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师父刚才搜魂时才很吃力的模样吗，难不成师父甚至搜到地府去了？这个搜索范围之大难度之高，确实超乎了李望舒的想象。
    一想到这里，李望舒赶紧仔细端详起张清霄来。
    那种地方哪里是凡人随便去得的？哪怕他师父真的很有些本事，想来也不能轻轻松松来去自如吧。他很担心他师父会为了帮他而遭逢什么不测。
    张清霄此时早已缓了过来。面色红润，声音清朗，坐着的时候脊背也还是挺得很直，看不出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大概是他关切的眼神太过明显，张清霄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乖徒弟，真的不妨事。刚刚搜魂确实略有些消耗，但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你不要担心！”
    说完还忍不住嘟囔着，“还是小徒弟贴心啊！要换了你师兄，他只会开我的玩笑说‘师父，年纪大了要服老。你行不行，要不还是我来吧！’”
    李望舒听了，忍不住跟着师父一起笑了起来。他看得出师父和师兄感情肯定很好，师兄那种话，虽然有些故意玩笑的成分，但其中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师父肯定也知道，只是这两个人都是个好玩的性子，在互相吐槽罢了。
    他又看了看师父的样貌，四十上下，丰神俊朗。虽然不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样朝气蓬勃，但怎么也不到会被吐槽年纪的时候啊。心下不由得更是好笑。于是开口凑起了热闹，“师父你正当壮年，还远不到服老的时候呢！”
    “正当壮年？”张清霄听完，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哈哈哈，正当壮年，可以可以，挺好的。”
    李望舒被他笑得一头雾水，正待接话，张清霄却摆了摆手，“行啦，先说正事。”
    “你不知道‘十殿阎罗’，我解释给你听。”
    李望舒一听这话，立刻正襟危坐，摆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出来。
    “‘十殿阎罗’，其实是以阎罗王为首的，冥界对往生之人进行审判断罪的地府十王的统称。他们分别居于地府十殿之上，因此被称为‘十殿阎罗’，或者‘十殿阎王’。”
    “这十位真君分别是：一殿，神居玄冥宫的秦广王。二殿，神居普明宫的初江王。三殿，神居纣绝宫的宋帝王。四殿，神居太和宫的五官王。五殿，神居纠伦宫的阎罗王。六殿，神居明晨宫的变成王。七殿，神居神华宫的太山王。八殿，神居碧真宫的平等王。九殿，神居七非宫的都市王。十殿，神居肃英宫的转轮王。”
    “人死后，灵魂离体直至投胎转世之间的这段时间，我们称其为‘中阴期’。中阴期的亡魂会在头七，二七至七七，还有百日，一年，三年忌日时在地府接受十王对其生前种种进行审判。审判完结之后各自按自己的因果报应，或转世为人，或偿还因果。”
    李望舒听到这里，不由得大为震撼。他竟不知道原来在道家信仰里，人在死后居然还有这样复杂曲折的经历。
    不，或许不能只是称其为说“道家的信仰”。毕竟那天晚上，他是亲眼见到了本来以为只在志怪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黑无常”本人。
    那么，师父现在对他述说的这些事情，或许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望舒业已成型二十四年的世界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他原本一直认为，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烟消云散，一了百了。现在看来，竟然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吗？
    但他又转念一想，觉得如果真有这样一套体系，那人间之事或许会公平许多。再细细琢磨一番，发现虽然这种事听起来很不科学，但这样经过反复查证审判的体系其实竟然已经相当公平科学了。如果真的有这样十位断罪的阎罗，那善恶是非或许真的是终有其报的。
    而顾筠，他又想起了那个善良爽朗，待人接物都极好的他的组长，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那样，就算顾筠的二魂六魄现在到了那里，想来只要解释清楚，应该不至于就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吧。
    或许是瞧他的神色有了轻微地松动，张清霄接着就开口道，“你不要放心的太早。理论上说，那个小姑娘的二魂六魄被打出体外，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离开她自己的身体太远的。而且这件事事发偶然，她又还没有断气，这属于生魂离体，那二魂六魄更是不该就这样去了地府报道。既不合常理，又不合地府的规矩。情况混乱不明，所以事情反而有些棘手。”
    李望舒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师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清霄沉吟片刻，“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亲自去地府找到她的魂魄，然后想办法带回来才行。而且动作要快！生魂离体太久，到时候她的魂魄又受阴气侵蚀，再想救回来恐怕就难了。”
    李望舒倒吸一口冷气！
    亲自去地府找顾筠的魂魄？！怎么去？谁去？就算去得了那结束还能回得来吗？在李望舒朴素的普通人认知里，人一旦下了地府，就断然没有回头路的可能了。
    种种问题一时间塞满了李望舒的脑海。他又想了想还躺在医院里的顾筠，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才一字一句开口道，
    “师父，我去。”
    既然师父提出这样的方法，那想必是有可行性的。而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即便亲自去找顾筠的魂魄这件事有可行性，但不用说也知道肯定还是有相当的风险。既然如此，他绝不可能坐视他的师父为他涉险。
    他得自己扛起他的责任。为自己负责，也为他人负责。
    张清霄很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小徒弟。他们这次相识不算太久。但看得出他还是一个品性善良，堂堂正正的好人。即便他遭受了很多痛苦的过往，但他身上闪光的品质也没有被磋磨分毫。
    老实说，他真的很欣慰，也很感慨。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并没有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张清霄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对他说道，
    “当然是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