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这玩意儿真要动真格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浩浩荡荡的两千人马，奉命从埃鲁王国驰援阿莱茵，此刻正驻扎于此。
    拉吉亚本以为没了公王那烦人的差遣，可以躺在辎重车上偷个懒，谁知乘坐热气球归来的艾菲却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艾菲背着莫辛-纳甘步枪，面对拉吉亚不敢置信的询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艾菲大人，对方是投毒的鼠族，我姑且是带了些东西过来，可您知道怎么用吗？”
    “拉吉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艾菲说着，将一枚用橡胶和封印魔咒严密包裹的、不知名的炸弹递到拉吉亚手中。
    入手一片冰凉的金属触感。拉吉亚想起上次拿着这玩意儿去逗弄公王，结果被赏了个差点眼冒金星的爆栗，不禁撇了撇嘴。
    那家伙，明明是个魔法师，力气却大得吓人。
    “这个嘛……我听说是体内水分接触到这玩意儿就会变成盐酸什么的，反正我也没太听懂……”
    虽然这东西是她亲手用各种溶液调配出来的，但拉吉亚自己也不清楚具体原理。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就连对高等精灵女皇都敢放肆的公王，对使用这种武器都显得异常谨慎。
    “总感觉他好像很忌惮侍奉的女神，真没想到他会让您把这要命的东西用热气球运过来。”
    拉吉亚记得，这次派来的不是主力部队，而是数千人的追杀队。
    考虑到敌人的规模，与其使用费时费力的第二代产品，还不如用盐水加雷电制造的第一代产品来得更合适。
    杀鸡焉用牛刀嘛。
    “……他不烦人。”
    艾菲·绿林细长的眉梢微微上挑，打断了拉吉亚的碎碎念。
    “啊？”
    “他一直都是很睿智、很勤勉的人。”
    “……啊，是是是。”
    背后说人坏话，拉吉亚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知道就好，还有，陛下很生气，说要用这武器。所以吩咐下去，让部下们准备好防毒面具、武器和盘尼西林。”
    艾菲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完新武器的装载事宜后转身离去。
    拉吉亚撅着嘴，嘟囔着向人鱼族部下传达命令。
    听偶尔来实验室串门的克莱尔说，这位精灵姑娘很有可能成为哥哥的正妻。现在就开始护夫了，真是的。
    说起来，从她俩以军事训练和枪械射击为借口到处乱跑开始，拉吉亚就觉得不对劲了。
    差点被灭族的她本人，对强大的武器和国力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同样痴迷于火药和兵器的两人，凑到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对了，艾菲大人，你说陛下生气了是什么意思？”
    “鼠族在撤退的时候，把杀害的无辜村民的尸体涂上病菌，用投石机抛了过来。据我们这边的鼠族说，就是那种能让河马倒下的恶疾。所以陛下非常生气。”
    艾菲当着拉吉亚的面，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牛角的形状，以示愤怒。
    “嚯……”
    拉吉亚跟艾萨克相处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
    通常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最讨厌的就是奴隶以下犯上。
    可现在，连他都勃然大怒了，看来那些鼠辈真是摊上大事了。
    算了，反正那位睿智勤勉的陛下会处理好的。
    拉吉亚觉得有点害怕，缩了缩肩膀，重新躺回辎重车上。
    埃尔多拉多女王已经返回巴克哈尼亚王国，如今人鱼族中身份最高的便是她了，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当初被抓来当奴隶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能指挥手下，悠哉度日。
    拉吉亚嘎吱嘎吱地嚼着压缩饼干，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罐罐辛苦制造的第一代毒气被装载完毕。
    然而，即使她躲得远远的，还是有人能看穿她的心思，并及时阻止她继续偷懒。
    “对了，拉吉亚，陛下也让你过去。他说你肯定要偷懒，所以让你戴上防毒面具，坐上战车，和肯塔乌洛斯一起赶往前线。就这样，我先走了。”
    去使用毒气的战场？
    拉吉亚把手里的压缩饼干远远地扔了出去，猛地坐起身。
    突然之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该死。”
    ***
    “吱！放！”
    鼠人们将腐烂的尸体而不是石头，放置在投石机的发射台上。
    绷紧的绳索被割断，投石机猛地一震，将染病的尸体抛射进领主城堡。
    “呜哇——！”
    “又来了——！”
    城内传来惊恐的尖叫声，腐烂前齿部落的族长听着，满意地嘿嘿怪笑。
    这几天来，他们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举动，此刻城内想必已是疫病横行。
    如果按照惯例投掷石块，运气不好的话，攻城可能要持续数周。
    但现在，用不了七天，城里就会挂出白旗投降的可能性极高。
    到时候，那些家伙连武器都挥舞不动，就会感染瘟疫，哭着喊着求饶，打开城门。
    而那时，就是他们将这些曾经迫害和压榨他们的种族，尽数屠戮的时刻。
    这些家伙，竟然胆敢窥探他们献给神明的仪式！
    “吱，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光，建立一个只属于鼠人族的世界。”
    在那被霉菌覆盖、虫豸蠕动的腐烂池塘中，神明曾说过要为鼠人族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为此，祂派来了神之使徒——莱塔。
    “嘡——！”
    “吱——”
    一个正在往投石机上装载病尸的鼠人，被城墙上射来的一道闪光击中，当场毙命。
    但其他的鼠人却毫不动摇，自然而然地补上空缺，继续装填尸体。
    死去的鼠人，很快就会被替代。
    在神明的祝福下，他们早已如同一个整体，一个群落。
    咕嘟咕嘟。
    率领突击队的鼠人族长，看着手中盛满瘟疫的陶罐，嘿嘿怪笑。
    即便没有用火加热，罐中的瘟疫液体也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液体中，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在急速旋转，隐约形成了一个闪烁的眼睛形状。
    族长感觉到神明强烈的注视。
    他充满自信地高喊：
    “吱！瘟疫之神正在注视着我们——！”
    脓水、瘟疫、污秽和痰液，这些被所有种族厌恶的东西，将会颠覆这个世界。
    前齿腐烂的族长一声令下，鼠人们纷纷发出兴奋的吼叫，仿佛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神明与我们同在！吱！我们必胜——！”
    “鼠人！鼠人！鼠人！”
    坚固的城墙和盔甲，在操控霉菌和瘟疫的鼠人族面前，毫无作用。
    瘟疫之神啊，我们将这场战斗，以及那个傲慢的精灵，献给您！
    “轰！”
    尽管箭矢如雨，但狂暴的鼠人们，依然不顾一切地嘶吼着，硬生生将城门撞开了一半。
    这就是与神明同在的鼠人族的力量！
    他们眼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发出尖锐的嘶吼，继续猛攻城堡。
    “叽——啊啊啊啊——！”
    ***
    敌人投石机抛射的病菌，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艾萨克这边迅速焚烧尸体，并隔离了周围的人员。
    即使出现感染者，也用青霉素进行治疗，阻止了疫情的蔓延。
    激烈的攻防战持续了两轮，投石机攻击也进行了数十次。
    与此同时，系着巨大风筝的热气球，在空中快速往返，将士兵、物资和新式武器运送到城墙上。
    最后，阿莱茵和其他的热气球，满载着一种类似炮弹的圆形物体——里面装的并非炸药——升上了高空。
    “检查武器。”
    咔啦，咔嗒。
    沉重的金属碰撞声从地面传来。
    以贝拉为首的七名风暴突击队员，和艾萨克一起穿戴着钛合金-秘银合金盔甲。
    沉重的弹药包背在身后，艾萨克拉动装填手柄，咔嗒一声，粗大的子弹被送入八毫米口径的自动机枪的枪膛。
    “戴上防毒面具。”
    接着，他们默默地戴上了橡胶和皮革制成的防毒面具。
    启动了密封附魔，确认硫酸钠处理过、浸透甘油的脱脂棉滤芯完好无损。
    艾萨克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滤芯，检查是否有漏气的地方。
    然后，他们用细密的锁子甲覆盖住防毒面具没有遮挡的头部，并在防毒面具前方加装了一块薄钢板，以抵御刀剑的攻击。
    这套装备的重量，足以让普通人寸步难行。
    为了发挥超人的力量，队员们开始运转体内的魔力。
    淡蓝色的魔力光晕，从防毒面具狭窄的玻璃镜片后透出。
    沉重的全身甲胄，手中的自动机枪，以及散发着寒光的金属防毒面具……这造型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艾萨克一边等待命令，一边抬头看向空中盘旋的热气球。
    他看到了银发的阿莱茵，正一脸紧张地俯视着地面。
    只要他一声令下，那种与人体内的水分发生反应，生成盐酸腐蚀肺部的毒气，就会倾泻而下。
    “陛下，是他们先动手的，对吧？”
    某种被过滤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身穿硬化处理的黑色兽人皮大衣，胸甲和头盔，手持步枪和左轮手枪的艾菲和游侠们映入眼帘。
    姣好的面容被防毒面具完全遮住，只有玻璃镜片后的绿色眼眸露在外面。
    为了种族的延续，这个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因为和自己扯上关系，竟然也经历了如此奇特的战斗。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会站在陛下这边。”
    她似乎看出了艾萨克的不安。
    艾菲知道，艾萨克在计划这次毒气攻击时，内心十分纠结，也在意女神的反应，所以她试图安慰他不安的心情。
    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吗？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艾萨克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她的真心。
    一种被支持的踏实感涌上心头。这就是所谓的贤内助吗？
    之前一直犹豫是否该这样做，心中的道德底线以及对神明可能的报复有所顾忌。但现在想想，芙蕾雅说过，有很多神明在关注自己，但他们又不是自己的信徒。
    那些鼠人族亵渎死者，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也没见一道雷劈下来。
    不去理会异界神明的反应。想到这里，最大的障碍消失了。
    “[……]”
    就在艾萨克下定决心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女神的意念，这是他迄今为止感受到的最长、最复杂的情绪。
    再说一次，有什么不满，就直说。
    既然把我这个把人生都奉献给爆破和创造的人召唤过来，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召唤我的时候，不是就已经知道我的能力了吗？这就是地球上所谓的“落子无悔”。
    “[...]”
    女神到底说了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但希望是肯定自己决定的那种。
    总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艾萨克决定一往无前。
    “呼……呼……”
    防毒面具特有的呼吸声，从狭窄的滤芯中传出，拉弥亚女王和娜迦族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究竟是什么古怪的装扮，人类公王？”
    他们显然被这副针对化学战的奇异装束给弄懵了，脸上的困惑久久不散。
    “艾菲，和女战士们联系上了吗？”
    “是的，陛下。全副武装并戴好防毒面具的战车和肯塔洛斯女战士即将抵达。
    只要您下令，阿莱茵就会从空中投放生化炸弹，并用风之精灵控制毒气扩散。”
    在地球上，如果遭遇生化攻击，看到烟雾升起，人们会立即躲到上风口。
    这种战争，天生就受风向的影响很大，攻击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运气。
    但在这里，情况不同。
    你听说过能追踪敌人的毒气吗？
    艾萨克自己也没听说过。
    或许今天就能见识到了。
    “拉弥亚女王，立刻让所有正在交战的娜迦族士兵撤回城内。”
    “什么？但那样一来，外城很快就会陷落……”
    拉弥亚女王并不知道艾萨克的计划，以为他要撤退到内城，所以用尾巴拍打着地面，表示反对。
    “相信我，城墙外很快就会变成死亡之地。”
    艾萨克抓住她的双肩，再次用力劝说。
    或许是因为之前积累了不少信任，拉弥亚女王沉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撤退的号角吹响了。除了五十名左右的精锐部队，包括游侠在内，娜迦族人像退潮般撤离了战场。
    “投放，开始投放。”
    艾萨克点头下令，艾菲立刻将精灵射向热气球。
    紧接着，蕴含着人类凶恶科技的炸弹，从天而降。
    定时引信启动，新式武器在空中爆炸。
    嘭！嘭！嘭嘭嘭！
    黄褐色的气体，像云雾般从空中飘落。
    与之前喧闹的武器不同，氯气在微风的吹拂下，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城墙周围。
    “毒气，毒气，毒气。”
    艾萨克猛地吸了一口防毒面具里的空气。
    城门将会打开，黑木的精锐突击部队将化身恶魔，在那致命的毒雾中，将敌人彻底摧毁。
    他们透过防毒面具狭窄的玻璃镜片，默默注视着这骇人的毒气扩散的景象。
    ***
    吱呀，轰隆！
    激烈的攻城战中，守城方突然打开城门，你会怎么想？
    那一定是“懵了”。
    而那些冒着箭雨，试图撞开城门的鼠人族，此刻正是这种心情。
    不是被从外面攻破，而是从里面主动打开，大家都愣住了。
    腐烂前齿族长率先反应过来，下令攻入城门。
    “……吱！愣着干什么！路已经打开了！冲进去！”
    轻装上阵的鼠人们发出欢呼，迅速聚集到城门口。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显然是个机会。
    “吱——”
    “瘟疫之神正在注视着我们！”
    负责突击的鼠人，将装满瘟疫的玻璃试管，砸在自己身上。
    即使战死，也要尽可能多地杀死阻挡他们的人类和娜迦族。
    如同蜂群般聚集在一起的鼠人，发出怪叫，挥舞着钩状的弯刀，冲向城门。
    就在这时。
    嘭！嘭嘭嘭！
    头顶上，黄褐色的烟雾翻滚着，像乌云般笼罩了城墙周围。
    怪异的狂风刮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烟雾，如同活物般吞噬了鼠人族，腐烂前齿族长露出惊恐的表情。
    冲在最前面的鼠人，瞬间被浓烟吞没，消失不见。
    然后，从弥漫在城门前的浓烟中，传来了鼠人们凄厉的惨叫。
    “叽——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