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求援信送来后,大同会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并非讨论要不要去援救,而是怎样去援救。
即便早已确定大同的目标是推翻世家和皇族,但九原和雁门郡还居住着无数百姓,作为同气连枝的汉人,大同会无法见死不救。
卓不群坐在主位,一边听其他人争论一边琢磨由心而生的怪异之处。
九原和雁门虽然地处偏寒又接临边境,没有诞生规模极大的世家,但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家族,这些家族应当都有邬堡,将门一关便是一座小型城池,怎会如此轻易不到半月就被突破。
可若是他们没被匈奴攻破,匈奴又何来的粮草支持一路攻到太原?
即便如今河东大部分道路都铺了水泥,但马车有限,运输也受到限制,更别说匈奴的超长战线了。
要么他们已将沿路的散落人家全部抢杀,要么他们背后有人提供粮草。
想到这点的不止她一人,推断过后,所有人都确信其中有诈,只是不知阴谋的对象究竟是卓不群还是河东郡。
若是卓不群反而好些,见识过她一拳轰开矿道的各位都对她十分放心。
但背后之人万一是想借着调离她来攻击河东……
卓不群难得的犹豫了,匈奴戎狄最强的是机动性,即便是她,也难以迅速完结战事。九原和雁门郡的百姓可怜,她亲手培养起来的河东也难以放下啊。
她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桌上众人对视一眼,选择了投票。
投票结果毫不意外,大多数人都支持卓不群去援救雁门,至于河东,他们会尽力守护。
卓不群还欲说什么,梁希禾一掌拍在她的肩头,眨着眼对她说道:“不群,我们努力这么久,也该看看成果了。”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刚和你相遇时,我问你,是不是圣人,你说不是,只是和我一般普通的、有相同志向的同志。”
“那么现在,卓不群同志,请你相信你的同志。”
卓不群抬头,桌上各人有老有少,有女有男,各不相同,但每人眼中都是相同的执着与坚定。
“我知道了,梁希禾同志,那就拜托大家了。”
战事紧迫,卓不群在散会后立刻骑马前往晋阳。
当年她出京时还是瘦弱的少女,如今已是健壮的女人了。她穿着玄黑劲装,勒马在晋阳城门停下,还未出示身凭,一穿着兔毛围领大红长袍的女子便抢在士卒前替她说明了身份。
卓不群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女子不是他人,正是秦婉清。
几年来她一直在和秦婉清联系,偶尔秦婉清还会帮福安转交信来,若非世家盯得太紧,秦婉清还想为卓不群搜集信息,她早抛下秦家来河东了。
秦婉清亲热地扑过来,卓不群展臂一捞,将她带上马坐在身前,双腿夹紧让马慢慢往前走。
秦婉清靠在卓不群怀中,叽叽喳喳地向她分享自己的思念,丝毫看不出杀伐果决的秦氏代家主的模样。
她邀请卓不群回秦家看看,当年那些活下来的秦家人都已经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原本对她一个女人管事不满的秦家主脉也在她拿得河东酒的代理权后闭了嘴。
卓不群虽然也想和她闲话夜谈,但这只能等战争结束了。
秦婉清知道她此来为何,她亦察觉这次匈奴的攻势不对劲,但却没打探到什么信息,只能从账本里察觉出许多世家都有异动。
她将此事告知卓不群,卓不群眼神一冷,连秦婉清也瞒住,看来这次是真的有大动作了。
“卓姐姐,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秦婉清在秦府面前下马,依依不舍地昂头看卓不群。
“我知道,”卓不群摸了摸她的头,“你也照顾好自己。”
秦婉清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痴痴地望着卓不群骑马离开的背影,待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换了副凌厉表情,回府开始调配物资。
无论世家的阴谋是什么,都离不开卓姐姐本人和她的基业地盘河东,卓姐姐上前线她无法跟随,那她就帮姐姐看好后方!
另一边,卓不群策马进了宫城,有想拦她的愣头青,刚踏出一步就被上司拉了回来。
上司是经历过皇帝变迁的宫中老人了,他知道,整座宫城中最有权力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那个女人!
她回来的正是时候,皇帝还在廷议。
燕朝的大朝会一月一次,所有七品以上的京官上朝商议一月规划,平日只要三品大员来开小会。
但因为匈奴攻势,皇帝已经连开了好几次大朝会了,且每次都几乎到夜晚。
卓不群远远便听到皇帝的咆哮声。
其实皇帝有幼年的基础,加之这些年的历练,也锻炼出了些帝王心术。
但这次他是真的扛不住了,边关的急报一日接一日的送来,他的这些大臣们却老神在在,一问就是臣有罪,一答就是臣不知,这样群臣联合起来欺瞒皇帝的场面皇帝还是第一次见。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父皇会说天下之臣都该杀了!
皇帝猛地将一本请安折子摔在地上:“日日来请朕安,朕不安!匈奴的大军都要打到晋阳了,你们叫朕如何安心!温太尉!朕要你去请镇北侯出山,结果如何!”
温太尉还是前些年的温太尉,自温氏一族差点覆灭,连他的老哥哥也死了之后,他一日便白了头,像是老了许多岁,但仍然坚持守着太尉之位。
他出列复命:“老臣已去过三次,初次镇北侯说自己年迈,第二次镇北侯说久不上战场技艺生疏,第三次镇北侯称病,老臣根本没有见到他。”
皇帝咬牙切齿,怒极反笑:“好,好啊,他这是在威胁朕,还是在敷衍朕!”
他一怒,群臣却纷纷为蒋冠说起话来。
“陛下!蒋侯向来忠心耿耿,怎敢不敬您呢?”
“是啊,陛下,当年先帝可是与镇北侯君臣不相疑呢。”
他们越说皇帝越气,这些年他也知道了当年父皇身死时发生的事,纵然他对先帝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也轮不到这些臣子在这阴阳怪气。
他脸涨红,正要大喊他们闭嘴,却听到一冷冷女声在殿门口响起。
“诸位似乎很怀念先帝啊,是要和他去作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