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干上,转头时正看着有两人快步走来。
前面走着的黑甲将军是父亲宋璟身边的大将魏风,也是心腹,至于后面的……
宋辞盯着那抹白色仔细打量,待看清魏风跟着的人是何跃时面上明显闪过一丝惊诧。
不为其他,自何梓离开宗门后,雪月宗之事一直都是由何跃代为打理。眼下雪月宗并无异动,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处?
“这是?”
宋辞不明白,于是抬眼望向了母亲何梓。
何梓笑了笑,柔声道:“母亲不放心你一个人带队,这才写信让你何叔来帮你。”
“那魏叔为何也来了?”
一语落下,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宋璟,宋璟轻咳了一声,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父亲也不放心你。”
……
宋辞明白父母是出于好意才会如此,但也实在太过于轻看自己,于是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宋璟察觉到女儿的变化,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小辞,父母不是不相信你,是希望你能早点回来。如今禹州情况紧急,若不是粮草被困,父亲是万万不会让你前去的!”
宋璟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宋辞放下了心里的那点芥蒂,这才开口道:“父亲说的是,是女儿考虑不周。”
宋璟笑笑没有说话,暗中递给了何梓一个眼神。何梓会意,上前将一个锦囊塞进了宋辞手里,轻声道:“若在祁山遇到困难,可以打开一观。”
何梓虽为女子,但智勇双绝,可堪称人中诸葛。因此,对于母亲的赠计之举,宋辞丝毫没有怀疑,小心的将锦囊收了起来。
“母亲放心。”宋辞坚定说道:“女儿很快就会回来。”
“嗯。”何梓应了一声,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脸,替她拭去了脸上的血迹。
“路上小心!”她小声嘱咐道,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但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宋璟眼见着氛围越来越沉重,心中预感不妙,生怕被宋辞察觉到什么,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何梓的肩:
“女儿都那么大了难道还不会照顾好自己吗?你也别操那么多心了,我们女儿的实力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说到此,宋璟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伸出手拍了拍宋辞的肩膀,道:
“好样的!不愧是我宋璟的女儿!”
他的眼中有欣慰,也有难过与不舍,但是那份难过不舍之情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这样夸奖,宋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笑了笑,忙道:
“是父亲母亲还有师父教得好。”
宋璟有意活跃气氛,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我可是还记得你小时候因为不愿意练武而离家出走那事呢。”
陈年旧事突然就这样被提了起来,宋辞听后一囧,连忙去看何跃与魏风二人的反应,却见两人早已撇开了眼,正对着山上的树木点头论足:
魏风:“你看这树长的真好啊。”
何跃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是不错,真是稀奇。”
宋辞:“……”
何梓见女儿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很是有趣,也笑了起来。
宋璟看夫人也笑了出来便不再打趣女儿,走到何梓身边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笑道:
“这就对了嘛,又不是生离死别,搞的那么伤感干什么!”
何梓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眼丈夫,随即笑道,“也是。”
宋璟看了一眼天,收敛了笑意,开口道:
“时候不早了,想必月影卫也早已在玉关外等候多时了。何跃魏风,你们快带小辞离开吧。”
何跃魏风应了一声,来到宋辞身边站定。
“少主,走吧。”
宋辞点了点头,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宋辞一定会扫除匪乱,把粮草带回来的!
临行前,何梓走上前再次摸了摸女儿的脸,眼眶有些发红。
“以后,何跃和魏风就跟着你了……”
她声音很淡,语气中有化不开的担忧,还有一丝……难过?
“路上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母亲。”
宋辞牵起了何梓的手,认真道:“小辞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只需好好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何梓听了这句眼中伤感更甚,她连忙仰起头不让宋辞看到,“这太阳…有些刺眼。”她说道。
宋辞听后,也抬头看了眼太阳,“是有些。”
“嗯…”
何梓强压住心中的伤感,蹲在地上抱了抱女儿,只是片刻便分开了。
“去吧!”她道。
“是!”宋辞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不舍转身朝自己的马儿走去,踩蹬上马、离开,动作一气呵成。
何跃与魏风见此也辞别了宋璟何梓二人,去一旁牵了自己的马,紧跟在宋辞身后。
看着女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里,何梓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决堤。
宋璟也早已眼眶湿润,轻轻拍着夫人的后背,开口说:
“好了好了,女儿走了,我们也该干我们的事了……”
何梓听后,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再次抬头时眼中悲痛已除,只剩坚毅。
她骑着马将这里踩踏成两人厮杀许久的模样,又用宋璟的银枪误划了一些痕迹。
做好一切后,宋璟抬回了一个女尸,其身形与宋辞十分相似,只是面上被刀剑所伤,早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
宋璟将“宋辞”放在乌拉尔躺着的位置上,然后将乌拉尔的尸身藏了起来。做完这些后,两人一起回了府,装成是一日没有出门的样子。
禹州城下,大渊将士大破胡军,赢得漂亮,只是身为此次主将的宋辞却在大战中不知所踪。
有人说:好像看见宋辞被敌军主帅追着,往格木山方向去了。
宋璟闻言,立刻带队前去搜寻,却只带回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虽然宋璟夫妇不言,但观其神情不难推断——死去的人正是宋辞。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此次打胜了仗,但军中却并无喜色,隐隐弥漫着伤感气息。
在所有人都睡下后,宋璟趁着月色亲自前往格木山,带回了乌拉尔的人头,将其悬挂城头,以示军威。
而此时玉关外,宋辞刚与月影卫会合,一行人正朝着祁山方向前进着。
相比较于禹州的严峻,盛京则显得过于平静。
经过紧赶慢赶,户部终于在腊月前筹集到了送往禹州的粮草,由大将军白轩亲自护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盛京,刘文逸看在眼中,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慌乱,回家后不顾下人的阻拦直接闯进父亲刘畅的书房里。
彼时,刘畅正在逗鸟,听见声响连眼神也未分去一个,只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逗鸟!粮送出去了,宋璟就要回来了!”
刘文逸进来看到父亲还有闲心去逗鸟,心中顿时升腾出一股怒火,恨恨道:
“这些年,我们可是参了他不少本,若他真能回来,在圣上面前给咱们上眼药,可没我们好果子吃!”
刘畅没有说话,依旧逗着鸟,直到刘文逸情绪冷静下来后才出声道:
“他回不来。”
!!!
刘文逸一愣,立刻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畅眼中划过一丝嘲讽,悠悠开口:“你以为皇上真的想让他回来吗?”
见刘文逸还是不解,刘畅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无奈和失望,他的目光落在桌旁的一封信件上,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战争已经开始了。”
说完这话,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端的一副淡泊模样。
皇宫之中,皇帝看着前线递来的情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上面赫然写着:战事已起,首战大胜,宋辞身死格木山,宋璟亲斩敌帅乌拉尔为其报仇。
另外附上:粮草不足,难撑十日。
“难撑十日……”
皇帝低声喃道,眼中流露出悲伤,但下一秒,悲伤便全然逝去。
他将信件丢进了火炉,白纸遇火,顷刻间化为灰烬。
与皇宫相同,此时的东宫亦有人未眠。苏若清踱步屋内,眉宇间因焦急变得有些凝重。
看着信件上的内容,苏若清只觉得往日单薄的纸张在此刻重如千斤。
宋辞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呢!
苏若清比谁都清楚宋辞在宋朝心中的地位,因此当看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脑袋一昏,险些看不清上面的字。
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宋朝这个消息。
“消息属实吗?”
“回殿下,消息虽被封锁,但有人亲眼看见了宋辞的尸体,虽说面容被毁的看不清,但其身形确为宋辞无疑。”
“据说,宋帅还因此夜杀敌将乌拉尔,若非是真的,他又怎会如此呢。”
苏若清没有说话,一双眸子落在纸上,让人看不清情绪。
良久,他缓缓道:
“再探。”
“是!”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月色里。
苏若清将信件丢进一旁的火炉,起身走至院中。
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他突然轻声叹了一口气。
“宋辞。”
他低声念道:“你究竟是死是活?”